夏时的日头,落的十分迟,便是申末时分,暑气却未见减了半分,如意居摆着的冰盆,也未减了一盆。 将将用了一碗汤药,九娘脑袋趴在罗汉床的小几上半睁半合,由着刘妈妈与春草二人在她手背上的伤处抹药。 疼,自然是疼的。 不过张娘子的药倒也管用,几日养歇下来,不论嘴里的伤,还是手背上的伤,日渐转好外,疼痛也少了大半。 抹好药后,刘妈妈利落的收拾着一应药膏物什,而春草则从耳房拿了掌心大小的香炉来,往日里九娘是不爱香的,便是女学里教授的制香,九娘也多有不会的,不过这几日里,九娘每日几顿药,正房里都染了层挥之不去的汤药苦涩味儿。 相对于汤药的苦涩,九娘还是觉着檀香的味道好些,自然,也就命春草拿出了许久都无用武之地的香炉,燃了檀香,好去一去屋里的苦涩的药味。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九娘终于深深吸了口淡淡的檀香味,这才觉着脑袋终于不再被汤药染的昏沉。 正思忖着是否拿了女四书来抄几页,还是待会儿用了晚食,梳洗一番,再安安静静的抄书。 还不等九娘思忖个所以然来,那厢就被夏朵的声音打断了思路。 “姑娘,唐先生来了。” 自打万家入了梅花巷,九娘已然好些时候没去女学了,更是三遭两病的,以至于九娘将从前顶顶惊惧的唐先生都抛掷了脑后。 现下九娘又有伤在是,要养歇月余才能全然恢复去女学,这不,乍然听到夏朵口中的唐先生三个字时,九娘第一反应是怔愣,愣了有三息的功夫,这才想到唐先生是谁。 几乎是出于本能,九娘在回过神的第一时间,便立时悬着一颗心,等不及刘妈妈与春草的服侍,一个咕噜就从到她眉眼那般高的罗汉床上跳下来,吓的刘妈妈与春草赶紧用手护,生怕她一个不稳,摔到哪处。 然而九娘却是稳稳落地,之后便忙不迭的着了鞋,带着一颗七上八下慌乱一片的心将将到了门槛两步处,便瞧着唐先生手里拿了一簇带着叶儿的栀子花进了门来。 直到瞧见唐先生的人,九娘适才暗暗舒了口长气,恍惚之间,好似如梦初醒,边朝着唐先生行弟子礼,边暗暗打量来人一番。 唐先生还是一如既往的穿着素雅,头上永远簪着墨玉簪,再无其他首饰点缀,面容也是端方持重,便是笑起来都是淡淡的,不论是走路还是坐姿,脊背永远都是挺的直直的,让人瞧了,不免也挺直了腰背。 从前,九娘顶害怕的就是唐先生端坐在上,拿她那双丹凤眼目不转睛的瞧着自己,那个时候的九娘,只觉着唐先生似乎能够将她的里里外外都瞧个彻彻底底,她的目光便如利剑一般,直刺她的五脏六腑,几乎她只需眨一下眼睛,她如剑的目光便能将自己戳好几个窟窿。 更何况,刚入学没两日,更被自己的母亲当着唐先生的面苛责,九娘便越发觉着与唐先生面对面,每每都要耗光她所有的勇气与心力。 不过这一次再见着唐先生,或许是心态变了,不再似从前怯弱了,这会子的九娘也便觉着眼前的唐先生远没有从前教人害怕了。 任心思攒动,九娘面上都一直带着淡淡的浅笑,规规矩矩的行礼,半丝都不敢出错的同时,惴惴不安的一颗心也越发平静了下来。 “弟子如意拜见先生” 因着沈家女学中沈家女诸多,而九娘这一辈,都是以几娘几娘的乳名称呼,但凡子息多些的房头,似九娘这一辈的姑娘,都能排到十娘开外去,为着不被叫混了名儿,女学中,都是唤闺名的。 九娘闺名沈如意,在唐先生面前称如意,倒也正常。 唐先生的目光先在九娘身上略略打量了遍,瞧着她行的弟子礼比之从前要从容不少,暗暗点了点头,再听她的声音,有几分含糊,不由得蹙了蹙眉。 “听说你病了,要养歇月余才能全然大好去女学,不过晓得你昨儿个去了秦淮阁,便知你病的也未有那般严重,所以想着你月余不去女学,以免落了课业,从今日起,便每日来督促你的课业。” 九娘闻言,面上不动,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虽如今不再似见了唐先生便如老鼠见了猫一般,但,与自个儿待在如意居抄抄女四书以及族规相比,显然,唐先生每日来如意居督促自个儿的课业,委实让九娘头大如斗。 唐先生出自蜀中唐家嫡支嫡女,祖父又是声名远播的大儒,唐先生更是自小由她祖父亲自教养,未出阁时便是有名的蜀中才女,后嫁给沈家六房九太爷为妻,更是成了才学渊博的大家,莫说金陵的夫人太太姑娘们追捧,便是如沈家子弟,提及唐先生来,也多有赞誉。 认真算起来,唐先生是九娘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