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谢两家结亲已久,却迟迟不见沈家上门相商,想来是挑剔谢家门楣,今夜既然把话说到这儿,老夫倒也不转弯抹角了。”谢学屹原就是为了退亲而来,此刻见他如此倨傲冷漠,便愈加厌恶起来,将话说的直白,“这亲事,就此作罢吧。” 沈穆说好,没有一丝的迟疑,这样的痛快叫谢学屹有些意外,心里有股受到了侮辱的感觉,一向平和儒雅的面庞,此时便动了三分的怒气。 “当年交换的定物,老夫择日将会退回。”谢学屹转身离去的同时,留下一句话,“沈穆,多行不义必自毙,好自为之。” 身后久久没有传来回应声,谢学屹带着一腔子怒火向前行,一直出了玄武门,方才站在紫微宫外喘了几口气,破口大骂。 “竖子!怪道人人都骂他是地府来的鬼将,勾魂夺魄的判官!果然这般青面獠牙,不知好歹!” 仆僮慌忙扶住了谢学屹,不由地出声劝慰,“阿郎不就是为了退亲而去,如今得偿所愿,为何又如此生气?” 谢学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只觉得心潮起伏,无法平息。 “老夫倒要看看,顶着个这样不堪的名声,哪个好人家的女儿肯许给他!” 仆僮搀扶着谢学屹,不住地宽慰着他,上了谢府的马车,一路回了魁星巷。 谢学屹一口气憋闷在心里,一夜都不曾散去,以至于第二日清晨,眼下熬出了一圈乌青。 他的妾室冯氏看见了,只叫人为郎君熬了一碗天麻,谢学屹忍着苦涩喝下去,静卧了一会儿,方才好些。 “叫岁岁过来。”谢学屹吩咐婢女,又交代她,“叫她把那支银鎏金花树簪子拿上。” 婢女领命去了,一直到了近晌午的时候,谢家二娘子谢拂春才到,往厅堂里坐了,一双玲珑眼好奇地看着父母亲。 “阿耶,要女儿拿簪子来做什么?”她询问着,转念却高兴起来,嘴边显出一个甜甜的笑涡,“可是国公府遣官媒来提亲了?” 谢拂春年方十九,生了一副甜蜜的面孔,眼睛大而圆,左腮有一只浅浅的笑涡,只要露出一丝笑模样,那笑涡便漾起来,盛了蜜似的。 谢拂春爱女心切,见她此时这般憧憬甜蜜的样子,不由地心生怜惜:那沈穆何德何能!竟让自家女儿如此牵肠挂肚! “这簪子原就该你母亲保管的,可惜……你一个未嫁的女儿家戴着也不像话,给阿耶吧,今日就还到铜驼大街去。” 谢拂春闻言怔住了,唇边的笑涡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她问了一句为何,婢女已然过来取簪子了,谢拂春手往回躲,将簪子藏在身后,站起身质问父亲。 “好端端地做什么要把簪子还回去?沈穆守了三年孝,女儿也过了孝期,今岁正是要谈成婚的时候,怎么?是沈穆反悔了?” 谢学屹沉默了一时,道:“是耶耶反悔了。” 谢拂春闻言有些诧异,索性坐在了阿耶的身边,放缓了声音问道:“阿耶从前,不是对他赞不绝口,为何如今会心生悔意?” “从前他青蓝冰水,旷世奇才,如今却甘心做酷吏恶官,纵是为圣上办事,也不该对旧日同僚下手如此狠绝——杀人放火、鞭尸抽骨,如今朝野市井,人人都唤他做地府鬼将,小儿夜啼都要拿他出来吓唬人,这等郎君,你要得?” “更遑论你母亲去世至今已过了三年,沈家却迟迟不遣人上门提亲,这显是不将我谢家门楣放在眼里,这样的亲家,耶耶要不得。” 谢拂春听明白了,她不是不讲道理之人,此时听了父亲这般说,沉吟一时。 “沈家迟迟不提亲,女儿也心有怨言。”她剖白着自己的心事,“至于声名,都是身外物罢了,女儿并不嫌弃。倘或耶耶当真生气,那便晾一晾沈家,何至于要退亲?” “耶耶也说了,如今沈穆声名狼藉,肯嫁给他的女儿家少之又少,耶耶是清流,是大儒,沈家绝不会轻易同意同咱们家退亲。” 谢学屹觉得女儿说的话有道理,却又忽然想到昨夜沈穆那一句不假思索的好,不由地心生恼怒。 “阿耶主意已定,此事不必再提。”他吩咐身边长随,“一时将婚书与簪子一并送还到沈府去。” “阿耶……”谢拂春觉得父亲很不可理喻,为他顺了顺气,轻声道,“沈穆同我,有小时候赠花还桃的情谊在,他对女儿的钟情,满神都的人都知晓,岂能轻易抹杀?耶耶若是真的愤恨,那便将此事搁一搁,晾沈家一段时日,待沈穆坐不住了,自然会登门谢罪——” 谢学屹听出了女儿的倔强,他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把昨夜沈穆爽快答应的事,说与女儿听,只摆手说不提,吩咐长随去退婚书与簪子,这便回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