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意识到上一次见这个陆家的大孙子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大概还是陆迦南被送到英国留学之前。 如今再见,迦南已经是二十好几的大小伙子了,个头也窜到了一米八几,即便穿着黑色的丧服都能隐约显出健硕的身板儿,人高马大的。 跟在父母身后,举手投足又尽是规矩人家的板板正正,连头发也打理得一丝不苟。 当时,江菀柔跪在棺材旁边守灵,被她喊过来向陆家夫妇问了好。多年未见的两个孩子都长大了,恐怕都不是对方记忆里的模样,不过是简单地点头行礼,就当作打了招呼。 看到陆迦南的瞬间,她隐约想起了老爷子活着时说的那些胡话。 只是,对方并没有提起这茬,她以为事情也就这样过去了。 没想到今天三人竟正式登门拜访来了,陆家夫妇还带来了这么一套说辞。 “我倒是不觉得意外。”以自己对外公的了解,江菀柔确信这百分百是他本人的意思。 “什么?”一众人的目光盯紧了她。 “啊,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像是外公的风格。” 自拿出名帖后,陆迦南一直没有讲话,这时终于开了口。 “这个嘛,我上网查过了。法律没有规定娃娃亲的效力,只具有道德上的约束力。也就是说,如果双方不同意,这个婚约就违反婚姻自由的原则,无效。” “如果双方同意呢?” “那么无论有没有这张纸,都会结婚的,没影响。不是吗?” “所以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张废纸咯。” “作为婚约,可能是废纸。不过,既然是江师傅的手写信,还是想带给你们看一看。” “克绍箕裘。”江菀柔轻轻念了一声,想象外公写下这些字的心情。 “是啊,现在都是自由恋爱的时代。”爸爸显然松了一口气,“我们虽然是父母,也不能干涉孩子的选择。” “这种娃娃亲用彩礼吗?”江菀柔抬头,声响不大,吐气如兰。 在一片沉寂中,响起了陆迦南的声音,“你觉得多少合适?” * * * 江玉芹当着外人的面,心里的火气也不好发作。前脚贵客刚走,后脚就关上门来家法伺候。 八字的一撇还没写好,江菀柔竟然当场问人家彩礼钱多少。 最让人意外的是,看似稳重的陆家孙子竟然也是个不着边际的家伙,跟着江菀柔瞎胡闹,随口许下了两千万的空头支票。 陆家夫妇着实没有想到儿子忽然来了这么一出,茶点都没顾得上吃,匆匆拖着陆迦南告了辞,一场闹剧也不了了之。 “江菀柔,你说说清楚,你和陆迦南两个人闹哪一出呢?”江玉芹重重地在茶几上拍了拍,震得自己掌心发疼。 “我觉得这波交易不亏。”江菀柔面色如常。 “交易?!”可惜她不是男人,没法儿吹胡子瞪眼,“我们家做小生意,又不是卖女儿!” “我就是随口一问,又不是真的问他们要钱。”江菀柔依旧淡定,“这不是顺便了解一下他们的诚意嘛。” “你这孩子,有什么事不能私下里好好商量?”江玉芹嗔怪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就是故意问问,一听就打退堂鼓的,说明也没什么意愿。” “那现在怎么办?人家说愿意给你两千万彩礼。” “最基本的诚意是有了。” “最基本?”她白了女儿一眼,“你这孩子,也不能太贪心。” 江菀柔有一个无伤大雅的不良嗜好,没事就爱把私房钱倒出来数点一番。虽然江家的需用从没短少,但不知为何,她似乎从孩童时代起就怀着一种天然的危机感,不安的时候总要倒出全部私房和零花钱,当场清点一番。 以前,外公总开玩笑,说她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妈妈却担心女儿长大之后会被别人给的一点小恩小惠勾走,一直竭尽全力地富养独生女。 本以为女儿高考会填报有助于培养经济理念的金融专业,没想到她最后还是偷偷改成了没什么钱途的食品专业。 “我们家的破厂房和旧铺子可太需要资金了。”江菀柔辩白道。 “陆家不差钱,两千万也就上海一套房。”许正帆从旁打圆场,“确实是基本的嘛。” “可人家凭什么看上我们家呀?”江玉芹满脸担忧,小门小户的江家远比不上陆家那般殷实。 “反正是他们先找上门来的,又不是我们死乞白赖地求他们。”江菀柔不以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