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挑,但面容瞧着并不年长,反而青涩有余,像是十三四岁,和那些姑娘们一般大。
他和游雾对视一眼,凌厉的目光刮过,游雾大气不敢出,小心脏扑通扑通跳着。
游雾目光下移,见到那双手,右手指甲稍稍留长一小节——游雾知道,这人便是琴师了。
6
游雾摸着延伫干燥的手掌,掌心纹路十分清晰,顺着手掌往上抚摸,小臂、肩膀、脖颈、耳垂,捏一下,不论是谁,耳垂都是柔软冰凉的,延伫也不例外。
而后是延伫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摸够了?”
身下人衣衫不整,头发乱成一团水草,摊在枕上。
“你命好好诶。”游雾笑嘻嘻的,搂住延伫的脖子,“你的生命线那么长——一直长到手腕了。”
延伫才不信他命好,恰恰相反,他命途多舛。延伫没吭声,又欺身压了上去,游雾怕痒躲了一下,二人再次陷入一番云雨。
七岁的游雾是不会想到十七岁的游雾能同这位自打认识以来便不苟言笑的琴师鬼混的。
他只是不自觉地想要贴近琴师。
河若上场奏乐,阁楼间便剩了游雾和琴师两人。
游雾小心打量他,那人若无其事坐在方才他干娘喝茶的红木椅子上,阖眼休息,仿佛丝毫没觉察出凝固的氛围。
游雾心下纳闷儿了,这琴师不是说从不露面吗?不是说男女莫辨吗?不是说长相奇丑吗?
完全和传闻中的不同,大大方方地露了面不说,是个男的也暂且不提,这长相分明清新俊逸,风流倜傥呢。倒是面相刻薄了些。
“看这么久?”这琴师忽然掀开眼皮,给了游雾一记眼神。
声音也好听。
游雾嘿嘿笑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啊?你眼睛长眼皮上嘛。”
“……”琴师横眉一蹙,这个小沙弥的话让他无可奈何,眼见着小沙弥哼哧哼哧搬来一个小板凳,两只穿了小布鞋的脚踩上去,这才够了高,有模有样倒了一杯腾腾冒气儿的热茶,茶杯推到琴师手边,“哥哥喝茶。”
第50章 上卷番外7-9
7
“哥哥喝茶。”
“哥哥弹得好好听。”
“哥哥我抓了只蛐蛐给你!”
“今天会去弹琴吗,哥哥?”
“哥哥,我想——”
“你能不要叫我哥哥了吗?”
哥哥长哥哥短,延伫自打来了这兰溪楼,自打默许了第一次小沙弥喊他哥哥,这小沙弥像是得寸进尺了般,但凡见到他,私底下在阁楼见到也好,还是大庭广众一曲奏闭下台时也罢,他那张小嘴就喊个没停,好像与人说话不懂用“你”一样,张嘴闭嘴都是哥哥,喊得延伫心烦意乱。
小沙弥倒先生气起来,屁颠屁颠跟在延伫身后,嘟哝着说,“那哥哥又不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总不能喊你弹琴的,喂,那谁……”
延伫顿住脚步,后腰便给人撞了个结结实实,他回过头,小沙弥揉着鼻尖,满脸写满了不高兴,延伫摘下面纱,那黑纱轻飘飘落在了小沙弥光溜溜的脑袋上,像新长了头发,乖顺得很。
“延伫。”
小沙弥一下子又笑了,仿佛方才的不高兴不过是装模作样的,他拽着黑纱两端在圆圆的下巴处打了个结,“哪个延哪个——”
“自己想。”
延伫快步离去,游雾啪嗒啪嗒跑着都跟不上,那人不知道一溜烟走哪儿去了。这兰溪楼构造复杂,屋室纵横,游雾这下也不急着跟了去,反正还能再见面的。只要他每天都来玩儿,他就能每天见到哥哥——哦不,是延伫。
8
老方丈近些日子总不见游雾身影,是日不必午诵坐禅,僧众们出街逛去了,老方丈在兰溪寺里里外外走了一圈,仍不见这小和尚的踪影,明明约好了不坐禅之日就给游雾讲读经文,教人识字的。
老方丈恼怒着,这庙门便让一小孩儿给推开了,一瞧,小孩身上穿的倒是庙里的麻布袍子,但这人……老方丈视力不佳,他走近了些,听见小孩瓮声瓮气地喊了他一声“方丈”,他这才知道,敢情将一片黑纱裹住脑袋蒙住脸以为别人就认不出来的小孩,不就是游雾吗?
“上哪儿快活去了?”老方丈的嗓音低沉,不怒自威,拦住游雾的去处,横在他眼前。
游雾不敢和他对视,他又去看延伫的弹奏了,自从游雾得了人一块黑纱,日日夜夜要揣在怀中,宝贝得紧。
老方丈能看不出来他最近身在曹营心在汉吗?
“没有去哪儿,去找干娘了。”游雾支支吾吾,又把黑纱往下拉了拉,蒙住眼睛。
方丈没说什么,领着他去念书。
寺庙里有寺庙里的学问,老方丈不指着游雾能继承谁人的衣钵,只希望他识文认字,涉猎古今,至于是否要去考取功名,又或者选择遁入空门,那都是他自己的人生。
一桌两人三四筒竹简,老方丈瞧出来,游雾正对着一卷经文神游天外。
老方丈特地清了清嗓子,念道:“上开花,下生根。”
“上开花,下生根。”游雾双目呆滞地动了动嘴皮子。
“节节寸寸是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