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哭得更厉害了。
他抽着气儿,明明比妈妈还要高半个多脑袋,弯下腰埋在她肩颈里像个刚出生的小孩,妈妈拍着他的背,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手足无措,不知道儿子受什么刺激了,以前虽常见他哭,没见哭这么凶的。
“不哭了不哭了。”游雾妈妈尽可能温柔地安抚他,声音像春水流淌,饶是他老公也没听过这么柔软的声线。
游雾哭得停不下来,一直哭到眼睛疼痛,精疲力尽,终于慢慢旗鼓偃息,趴在妈妈怀里不动,也不说话。
良久,他妈妈觉得是时候了,悄声问一句:“为什么哭呀,宝贝。”
等了几分钟,末了得到的答案不是实验失败不是有人欺负他,不是夫妻俩经验范围之内的任何困惑痛苦,而是闷在雷声里的一句——“妈妈,我为什么不是女孩儿”。
第26章
小轿车稳稳停在了延伫住的楼下,这楼从外边看少说也有二十年历史了,有几处钢筋水泥残破不堪,暴露在地表外,女生看了看,“你住这里啊。”
“多少钱我转你。”
“唉不用——那你随便转转就行了。”
女生没再提住宅的事儿,她对延伫的好感忽然降了下去,是因为住宅破旧吗,也许吧,但更多的还是好奇,为什么游雾师兄会和这样的人做朋友呢。师兄看起来那么清高,家里条件似乎也很好,听王洛师兄说他父母的工作都很吃香,他的妈妈还认识柯导……
外头雨还在下,延伫给她转了四十,拉一把车门,门没开,车主给锁住了。
“哦!”女生一个激灵,转过身寻着驾驶座控制台的后门解锁键,摸上去,顿了顿,“要不加个微信吧,你们店应该也可以打耳洞?”
“可以。”
延伫松开内扣把手,打开手机让人扫了微信,古鹰给他传了几张图,还有三两个问价的老客户消息。
通过后,延伫给人备注上“耳洞”,随手就把穿孔价位表发出去。
女生看了才发现,原来打耳洞也这么多讲究,耳骨耳垂耳蜗对耳轮,五花八门,她一时间看呆了。
“你慢慢看,我回去了。”延伫下车,雨没停,从轿车到楼下有一小段行人通行的路,他大步流星冲进黑漆漆的楼道,喘了口气,甩甩头发,直接把衣服和冰袖全脱了,拧干水分。
水啪嗒啪嗒落在地上,与此同时响起两声动物叫唤。
“嗷嗷。”
极其微弱,路过的人可能都无法听见,尤其是雨天,雨声和雷声像一场音乐会协奏曲。
延伫也没听见,拧了衣服,皱巴巴搭在肩膀上,踏上楼梯回家,顺道打开微信一个个回客户信息。
走了十来级阶梯,他的裤子好像让什么东西给拉住了,往后小小一拽,裤腰也给它拽下一点,延伫停下步子,提一把裤子,以为自己青天白日见了鬼,低头一看,原来不是鬼,是一只浑身都湿透了的野狗。
延伫用手机灯光照过去——没用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小动物一下子或许受不住强光会吓得狂躁。他只把屏幕亮度调高了,弱光线照着它,延伫看清了这野狗。
体型不算小,毛发沾满了水,显得又脏又瘦巴,绝对是称不上好看的,它浑身发抖,延伫弯下腰用指腹轻轻搔了搔它的头,那狗呜呜叫唤几句,忽然转过身下楼梯。
走路有点跛,左后腿像是骨折了,弯曲不得,下了几层阶梯,回头看一眼延伫,延伫站着没反应过来它什么意思,它又叫唤几声,一瘸一拐爬上来,咬延伫裤脚,试图拉延伫下楼。
延伫跟了这野狗下去。
又回到了一楼入门处,野狗拐了个弯,钻入楼梯三角区内,这楼梯不高,延伫得半弓着身子才能进去。
他用手机一照,透着光,空气里满是灰尘,三条幼犬挤成一团,毛发没长齐全,和大野狗一样湿嗒嗒的,在角落里奄奄一息。
“呜呜。”野狗朝延伫叫唤。
延伫心下了然,这是这条野母犬刚生下的一窝崽。但一般来说,生了幼犬的母亲会非常具有攻击性,为了护崽,不管对什么生物都有敌意,人类即便想要去救助也得过了母犬这关。
他是知道这点的,自己在市区那栋别墅家里有一条土狗,现在或许不在了,那是他小时候从外头捡回来的。
当时延伫被生它的犬妈妈追了两条街,他跑进了街道上一间宠物医院,大家将母犬和小犬一并收留了,可惜母犬不到半年就去世了,遗落下一条小犬。
延伫将它带回了家。父母一开始强烈反对,他当时也才八九岁人,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找爷爷奶奶帮忙,爷爷奶奶替他拿了主意,那狗就进了他家。
养着养着爹妈也很疼它,成了家中宝。
但延伫离家出走的时候,那狗已经是条老狗,吃得少不爱闹,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它还在不在——估计是不在了。
因而随机寻求陌生路人的帮忙,这在流浪狗中很不常见。
延伫蹲下身摸了摸那一群小狗,又看了大狗一眼,那狗的泪痕很深,棕黑色的,泥巴一样,挂在眼角。但仔细瞧就能发现,这不是普通的杂种野狗,如果不是泥水,它的毛发或许会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