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一场，不过是象鱼儿一样比赛吐泡泡。有人吐得小吐得少，冒不出象样水花；有人吐得既大又多，还色彩斑斓，搅得风起水涌。不过最终，所有的泡泡都得爆。

年少时，常去德叔家窜门，白天找他儿子玩耍，晚上，听德叔讲故事和笑话。

德叔的笑话多隐晦，那时懵懂无知不大理解，有明事理的大人听到了往往会批评德叔，德叔也不尴尬，嘿嘿一笑便闭口，下一次经不住我们纠缠又讲。后来才明白，德叔的笑话多带色彩。

德叔更喜欢讲鬼故事，他的目的很单纯，就是想看到小孩子恐惧得不敢回家的怂样。很多故事多年以后依然清晰地留存于我的脑海。

比如有一则鬼故事是这样的：一年轻女子坐路旁哭泣，一名男子路过询问因由，女子回答说被男人赶出了家门，男子便将其带回家。男子深夜睡不着，透过窗缝偷窥女子。女子正端坐梳妆台前，将自己的脑袋拧下来放到梳妆台上，仔细地梳理头发，边梳边自言自语，“大哥救了我，我要报答他，我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陪他”。男子被吓死。

德叔还讲过一则魂魄出游的故事，勾起我渴望见识魂魄究竟是如何飘出人体的。

那时候想看又怕死人（尤其非正常死亡者），每一次都不敢近前，直到阿公（德叔的父亲）过世。几乎跟阿公天天见面，他和善。他咽气那天，壮胆趴到竹笆墙的窟窿中，紧紧盯住他。

阿公圆瞪混沌老眼，嘴巴一张一合，身体不住向上抖，头不时向后仰，似乎气息老是吸到半路就被卡住一般发出弱弱的“啊啊”声，大约十来分钟后，阿公的嘴巴骤然大张，身体高高挺起，“嗯”一声，一口长长的气呼出，身体迅速垮塌下去再没了动静。

我一眼不眨地死盯住阿公，直到他的寿衣被穿戴整齐也没看见有什么烟啊雾啊之类的东西飘出他的躯体。我好生失望，疑惑不解，人究竟有没有魂魄？或者活人看不见？还是在我观察到之前就已经飘走了？

某一天路遇同学尹，把我吓一大跳。曾听说他喝酒醉死了，当时我还为之感叹，我们如此年轻，甚至都还未到中年，却有少年同窗离世，真是人生无常。

入社会后我和尹接触不多，不过对他的经历有耳闻。他除了学过几天厨师，似乎没干过什么正经事，成天不是打牌就是喝酒，还沾染毒品，总之变成了折腾作死的混混。

我见尹脸色泛黑两眼无神，身体消瘦得有些变形，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跟读书时代的阳光少年判若两人，便很是狐疑自己遇到了鬼。转念想，大白天的，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自己面前，怎么可能是鬼呢？无论是人是鬼，他全身散发出的阴沉气息总让人心悸，我急于离他而去，却被他强拉进茶馆。

既然不得不坐下来叙一叙，我便问起关于他死亡的传言。他的回答让我吃惊，他说他真的去鬼门关转悠过一圈，要不是他一再恳求阎王放过他，加上他老婆的不放弃，他恐怕真的就年纪轻轻架鹤西游了。

那一次，他捉了一盆青蛙，打了一串鸟，还有蚱蜢蜂蛹屁斑虫等，弄了一大桌野味，和朋友吃喝。期间嗑了一次粉，大约因为酒精和粉双重作用，导致他昏迷，送医院抢救数天后医生宣布他死亡。临到推送进火化炉，他的老婆摸抚他，发现他的身体虽然凉，却还柔软，似乎死得并不彻底，和他母亲商量后，不顾其他亲朋反对，坚持将他拉回去，他躺了一个月才下地。

他说他昏死期间，看见一白一黑两只鬼，用两只铁勾勾住他，把他拖上半空，象只鸟一样飞起来，他看见自己渐渐远离自己的躯体，远离地上的家人，以及抢救他的医生，房屋树木也快速退去，直至飞进阴雾笼罩死气沉沉虚空。他看见一扇铁大门打开，里面一个巨大火坑，燃着大火，两只鬼魂要将他投进去，他死死撑住门框不肯就范，他的母亲和老婆居然也追来，抓住他朝后拖拽，两只鬼见无法将他投进火坑，无奈一笑，松开了铁勾。

尹声音低沉，述说细腻，犹如真实的发生，令我疑惧不已，暗道莫非自己被鬼缠身？和尹向无瓜葛，同窗时期也无矛盾，他为什么要找上我？找了个借口迅速逃离，惴惴不安的过了数日，发现自己安然无恙，再一打听，确信尹是人不是鬼，不禁哑然失笑，鬼故事看得太多，胡思乱想过度。

尹的描述和德叔那个魂魄出游的故事有些相似，而尹当时的神态语气，让人不得不相信他是在描述自己的亲身经历。我不禁沉思，难道尹在濒临死亡的那一刻，他的魂魄的确被拖出了他的躯体，游历了一趟鬼门关？由于他对生的渴望，和他母亲老婆的坚持不懈，最终将他拽回了人间？难道他濒临死亡那一刻，他仅存的一点点意识记录了他临死的经历，象梦一般留存于他的脑海，醒来后便能够描述出来？

后来，一部关于魂魄出窍的故事框架在我脑袋中成型了，再经过一番准备，便敲起了键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