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钟离阳蜷坐在床边,双手无力地在膝上耷拉着,有水珠滴落在手臂上。
任别人想破头也不会想到,恶名昭着的钟离阳也会有这么无措的一天。
一如数万年前,意气风发的少年,在看到自己一族尽数被灭后的样子。
他很孤独。
天地间,只剩他一个的孤独。
从那时起,他便起了要复活族人的想法。
一开始他的实力并不足以支撑起他的这个愿望,直到他开始汲取天地间怨气来加强自身法力。
才能以怨气为引,龙鱼为介,让龙族复活一事有了大概眉目。
虽然这些年他不断强大自身,在世间有了至高无上的实力和权力。
但他始终没有忘记过,那时在族人遗骸旁立志发誓的自己。
钟离阳把自己困在房间里一天一夜。
直到第二日清晨,楼月央敲门进来:“西门卓尔跟你说了什么?”
虽然她已猜出大概,但是没想到钟离阳的反应居然会这么大。
钟离阳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抬头望向她,她披着阳光进来,刺得他有些眩晕。
他微眯着眼,朝她伸出手臂。
楼月央眉头蹙了又蹙,脚步略有些迟疑。
钟离阳却下了床站起身,猛走两步将她紧紧抱住。
“我知道你不肯和我亲近,是因为心内不安,但是今天黄昏前,我给你答案。”
如果不是你想要的答案,我会放了你。
从此,参商陌路。
他的心,突然痛得似刀剜。
楼月央察觉到他这般,知道西门卓尔那厮定然是将什么都告诉他了。
她叹了口气,终是没有说什么。
钟离阳一抱再抱,他身高腿长,抱着她也带着一丝蛮力,楼月央被他压得站着有些腿麻:“抱够了没有?”
钟离阳摇摇头:“抱不够,永远都抱不够。”
楼月央笑他:“傻瓜。”
又抱了会,楼月央嫌他腻歪,挣开他道:“明奎来了信,你要不要看?”
钟离阳神色恢复如常:“当然要。”
敢动他的人,那个鲛人当真是不想活了。
他撕开信,信很简短,一如往常明奎的风格。
钟离阳却看得眉头紧蹙。
楼月央拿过信,看了眼也是吃惊:“他自尽了?那这鲛人一族,岂不是……”
真正的灭族了。
从此,这世上便只有鲛人这个传说了。
正如《山海经》里的众多生灵一般,只余寥寥数语,还被人认为是神话传说。
钟离阳没有说话,眸中情绪难辨。
其实他或多或少也记得这个寒光。
那时,鲛人一族参与了第一次诛杀他,令他沉睡了三千余年。
其中,就有这个寒光的父母。
后来他重生,让卓尔去灭了这个鲛人一族,不料竟被他逃脱。
于是,鲛人一族也就只剩下了这个寒光。
听说,卓尔去灭鲛族的那天还是寒光的新婚之夜。
大喜之日经历大悲,是个有心的都会伺机复仇吧……
而现在,想来他是看实力实在悬殊,杀他无望,想让他也尝尝失去挚爱的痛苦。
思及此,他有些后怕。
如果楼月央没有那么强,如果他没有及时出现。
那楼月央是不是也会……
他不敢想。
毕竟,她只有这一世了。昔日那么强大的魂力,到如今只能堪堪维持五十载。
他突然想到,如果他不罢手,也许世间还会有无数个钟离阳、寒光。
如果不是他执迷于复活龙族,大肆制造收集怨气,也许楼月央会有一个她原本满意的圆满一生。
她是火神最强一脉中的最强者,有着比无尘这个直接接触火神的人更强的天赋。
也许她会成仙成神,也许她会享一方供奉,受万家香火。
可她遇到了他,杀他又救他,不负天下不负卿,却唯独负了自己。
从万人敬仰到跌落尘埃,她失去的太多太多了。
他的心,疼得有些木了。
他闭了闭眼,知道自己不能白白得到这么重这么深的爱。
是时候做些牺牲了。
他放开楼月央,看着她漂亮的眉眼一字一句道:“我现在给你答案。”
说完唤来蔺行:“去告诉明奎,那些龙鱼,都杀了吧。”
蔺行一震:“大人,您……说什么?”
钟离阳重复一遍。
这下,不光蔺行吃惊,楼月央更是震惊到眼睛瞪得椭圆。
她上前摸了摸钟离阳的额头,发现也没烧,连忙朝蔺行摆手让他去办:“这可是你说的啊,可不能反悔。”
钟离阳看她一副又惊又喜的模样,有些啼笑皆非:“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当龙锦时。
但是楼月央正高兴着,也没揭他老底。
两人解开心结,腻歪了许久。
直到天色渐渐昏黄,钟离阳让人在后山铺了毯子,坐着搂着楼月央看夕阳。
楼月央依偎在他怀里,对他的亲近一点也没有疏离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