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迟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诊室里走出来的。
和医生的对话一直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
“什么叫胃癌…晚三期?”
“属于中晚期,是癌症的第三个阶段。不过你母亲已经有四期的症状了,这并不是件好事。”
“我母亲…还有多少时间?”
“从症状上来看…不到半年。”
“我的建议是,让病人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让家里人带她去旅旅游。治疗会很痛苦,而且需要花费的金额打底十万元…”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到了病房门口。
他透过门上的玻璃望进病房里,床上躺着的妇人面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如同用宣纸糊成的纸人,一碰就碎。
闻迟生很少哭泣。
小时候,父母疼爱他,并不会去严厉苛责,反而会选择温和的方式,跟他讲道理。
长大后,遇到事情,他都会保持沉默不说话,但会在脑中想办法应对。
他的世界里曾有三个重要的人。
如今,只剩下两人。
是敲开他心门的陆玉白,和视他如珍宝的景春。
他只会为他在意的人流泪。
第一次,是在那个春风和煦的午后。
他和陆玉白肩并着肩坐在教学楼的天台上。高考结束,那天是回学校取志愿单的日子。
当他满心欢喜,带着期待说出那句“我喜欢你”时,他看见陆玉白面露诧异,神色慌张,像是根本不敢相信这句话一般,没有给他一句答复,仓皇逃离。
他记得那天午后的日光特别好看,日光照耀,把整片天空都染成了金红色。
那句“我喜欢你”没有答复,手里快要融化的软糖也没来得及送出去。
无人知晓的,还有那随风滴落,渗湿地面的泪珠。
而此刻。
泪珠毫无征兆的划过他的脸颊,染湿衣襟。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抬手擦拭脸颊上的泪珠,但那泪珠像是擦不完一样,擦一下,还是会有,再擦一下,脸颊变得湿润。
明明前两天还好好的,母亲还说要准备过年包饺子的肉馅,还说要和他一起去超市买年货…
怎么突然就…
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转身靠着墙缓缓下滑,蹲在了地上。
接二连三的变故快要把闻迟生压垮。
从景春住院起,闻迟生彻底没有了空闲的时间。
他打了三份工。
一份是托学校里老师找的需要补习的学生,在学生家里当家教,一周去两次,每个月两千。
一份是在学校外的咖啡厅当服务员,平时做做饮品,收拾卫生,每个月两千五。
最后一份是烧烤店服务员,上上菜什么的,每个月三千。
只要没课,闻迟生早上就去咖啡店,中午去学生家上课,晚上去烧烤店帮忙。
一旦和学业冲突,他就只得请假或者串班,上完课后抓紧时间去打工的地方。
一眨眼,新年快到了。
距离景春确诊胃癌,才过去了一个月而已。
南江的年味很浓,处处都张灯结彩,红灯笼一挂就是一条街。
往年,闻迟生和景春,这个时候都会在家包饺子。
但是今年不能了。
跨年夜,大街上几乎看不见一家店铺关门。
闻迟生从烧烤店出来,找了家饺子铺,买了盘饺子带到了医院。
他已经和科室护士站的小护士混了眼熟,就连医生也能叫得出他的名字。
和小护士打过招呼,闻迟生轻手轻脚打开了病房的门。
平时这个点,景春已经睡了。但今天不知怎的,景春看着墙上电视里的画面,眼睛瞪溜圆。
“妈…怎么还没睡?”闻迟生本来已经做好饺子自己吃的准备了,没想到景春还醒着。
“今天是…跨年啊…”景春看着电视里的跨年晚会,不答反问。
这些天里,景春对于之前的事情已经记起的差不多了,但有时候还是迷迷糊糊。
“对,跨年夜。”闻迟生把买来的饺子装进盘子里,晃了晃,摆在了景春面前。
“妈,少吃一些。”景春平日里都喝稀粥,闻迟生特意问过主治医生,医生允许景春破例吃一次。
景春的视线移到了盘里装着的饺子。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个放进嘴里,咽了下去。
“还挺好吃…”景春好久没有吃到除了稀粥以外的食物,忍不住多吃了两个。
“好了妈,再吃胃该受不了了。”闻迟生眼疾手快的把盘子收走。
景春没再回话,专注的看着电视。
不知过了多久,闻迟生听见了一声不再迷糊,是很清醒理智的声音。
“小迟…别在妈妈身上浪费时间了。”
景春知道自己病得很重。虽说闻迟生告诉她是胃炎,但她知道,肯定是那种治不好的病,像是癌症那种。
“妈…”闻迟生哽咽“你说什么呢…”
“只要有希望,咱就得治。”
景春很聪明,这么多天不可能察觉不到自己是什么情况。闻迟生忍着泪,握住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