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看可别被阿贝发现,于是他悄悄地上楼, 悄悄地进屋。
锁门前,他碰上了妹妹书语, 她那时候还叫淑妤。
他的心乱跳着,用气声对妹妹说:“还没睡着喔?快睡觉啦!”
淑妤穿着白睡衣,像黑夜里的幽灵,她轻轻点头。
于磐再悄悄地关上门。
他躺在床上,脑海里的拼图才逐渐清晰起来:
那也许、大概是阿妈。
那确实是阿妈。
于磐想起他们“一家人”去庙里拜佛时点的香,顶端早已燃成灰烬,还要挺在那,等下面也烧完才倒下。
他就像那炷香。
脑海里的支柱轰然倒塌,所有的信仰被摧枯拉朽,毁灭得荡然无存。
于磐的心要把胸口炸裂了,一股浓烈得令人恶心的感情涌上来,他立刻红了眼睛,哇啦一下,吐了出来。
他胆汁都快呕光了。
然后吸吸鼻子,自己把地板擦了。
于磐太善于消化情绪,以至于那些扭曲的、痛苦的回忆,至今还在他身体里挥之不去。
他默不作声地抱住李朝闻,喘息的声音像濒死的鱼在吐泡泡,而李朝闻像水一样,柔软地接纳他、抚慰他:
“没关系,只要你不难过,想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
于磐长舒了一口气,埋在他颈侧一直点头。
清早醒来,于磐告诉他,书语邀请他们去米兰过年。
“她说米兰的唐人街超热闹,还有些大陆的奶茶店。”
正好换个地方拍vlog,而且小李念叨想喝奶茶很久了。
“书语是谁啊?”
于磐这才想起来,他没提起过书语的名字。
“我堂妹啦。”
“哦,过年我有时间。”
那周学校放寒假,李朝闻的实验基本完成,放假期间整理一下数据,就可以开始投稿了。
“去嘛,倒是可以。”小李犹豫着点头,他是天生自来熟,但“如何跟男朋友的妹妹相处”这道题,还是有点超纲了。
“那,她该叫我什么呀。”李朝闻拉着长音,向于磐抛了个媚眼。
“她比你小,也叫哥喽。”于磐凑近他,笑道:“怎么,你想被叫嫂子?”
“滚。”
“你好。”
事实证明,省略称呼也可以。
米兰机场地铁口,书语面无表情地向李朝闻问好。
妹妹长得瘦瘦的,皮肤被晒成了典型的亚裔荞麦色,她打着个唇钉,黑眼珠滴溜圆,有种厌世的美感。
“书语,我感觉米兰冬天也不冷啊?”李朝闻直接把他的羽绒服脱了,扔于磐怀里。
“是喔。”
“你哥说你学服装设计的,你们忙不忙,时装周是不是很有意思?”小李锲而不舍地,想把妹妹的话匣子打开。
“还行,一般吧。”
于磐来之前已经给小李打了预防针,说妹妹比他还要沉默寡言得多,她不是不喜欢你,也不是觉得尴尬,只是真懒得说话而已。
他看李朝闻屡屡碰钉子,和他对视一眼,无声地笑了:“书语,我们坐地铁吗?”
“对。”
于磐摊手:他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兄,也调动不起妹妹的语言系统。
米兰的地铁站比慕尼黑狂野得多,黑黢黢的墙上全是涂鸦,角落里有层层叠叠的陈年污渍,隐约散发着一股“流浪汉在此过夜”的味道。
坐到了市中心,每一站都有汹涌的人潮上下车,乘客们被挤来挤去。
于磐的左臂圈着小李,紧握着一根扶手杆,李朝闻也用右手,挡在于磐手腕外面,防止他骨折的部位被撞到。
“一直贴着,不会很热吗?”书语的语气,好像在探究一个学术问题。
“还好啦。”于磐被妹妹调侃,有点不好意思,其实他从小就不喜欢肢体接触,连阿嬷帮他擦个药都不愿意,唯独小李是例外。
“主要是地铁里,总感觉怪怪的。”李朝闻说。
米兰的地铁给人一种危机四伏的感觉,乘客看起来精神不正常的比例,比慕尼黑高。
果然,他们右前方,一个白头发、衣衫褴褛的醉汉突然倒地,他身上的破布,都蹭到了书语的皮衣。
小李揪住她的袖子,一把把她拽过来。
那人在地上不住地抽搐着,口吐白沫。
李朝闻不自觉地缩脖子,身体也往于磐那边侧,头搭在他耳朵边,两个人挨得更近了。
周围人都退避三舍,只有乘警从远处挤过来,见怪不怪地掐他的人中,没过几秒人就救回来了,乘警机械动作一样,又往他嘴里灌水。
书语松口气,下结论道:“嗑嗨了。”她从皮包里掏出一颗棒棒糖,塞进嘴里压惊。
“还有吗?”于磐又管妹妹要了一根,想给小李吃。
可这种时候,李朝闻是没心情吃棒棒糖的:“书语,你怎么一点都不害怕?”
“我没表现出来啦。”书语波澜不惊,黑眼睛直直盯着李朝闻,指指于磐:“如果他不在,你还会缩起来吗?”
嗯,她还真说对了。
如果不在于磐身边,小李挺高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