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了半天,小李哀嚎道:“可是这怎么还是上坡啊?”
这山不知道怎么回事,每当你觉得就要到顶时,峰回路转,它仍然是上坡,区别无非就是岩石渐渐变成了沙土,还有被冰雪覆盖的面积变大,更滑了。
小李刚刚还端着摄像机录,可这会儿的景象没什么变化,他就收起来了。
“穿上冰爪吧。”
于磐从登山包里把冰爪拿出来,顺便绑了个手电筒在登山杖上,手电筒的瓦数比探照灯大,眼前亮了许多。
紫色的天穹再美,小李也早习惯了,只注意脚下的路,一眼望不到头。
“火山在哪呀?”他不无抱怨地拉长音。
“走三分之二啦。”于磐说。
他好像在骗人,这是李朝闻从生龙活虎,走到气喘吁吁之后的结论。
“一会儿……还要下来……”李朝闻绝望地说,他讨厌下坡,因为他总担心稳不住,会滚到山崖下面。
“那你抬头看喽。”于磐笑着,往前仰头。
一团亮橙色的烟,遮天蔽月,弥散在夜空。
烟的源头,隐匿在面前的山峰后面,这道山谷里,零星几道白色光点,是其他徒步者的前行的痕迹。
“哇!”
“哇。”
这也是于磐第一次见到火山的一角。
看得到终点,路走起来便快得多,他们在山谷里遇见好几拨看完火山的人们,每一个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越来越近了,天已然全黑,云间羞怯的月亮偶尔露出真容,黑透的山坡后面,火光愈发鲜艳,如血般殷红。
“那是,人吗?”小李指着山下满地乱晃的白光点。
“是啊,如果我们在最初的停车场下车,现在应该就在这群人里。”于磐说。
“那我们爬了这么高?”小李不敢相信,如此悬殊的高度是他徒步走上来的。
“对喔。”
探照灯照到的地方,他能看得见白雪,往外晕染一个灰色的过渡,便变回漆黑的一片。
“这里好像火星。”李朝闻又拿出摄像机,记录着每一次眼前的变化:“于叔叔打个招呼!”
于磐僵硬地假笑,夸张地朝镜头挥手。
小李为拍了于磐,这会儿是倒退着走的,于磐一再让他“小心”,他刚把镜头转回来,就发出:“哇塞!”的惊叹:
鲜活的、爆裂的、疯狂的、无数支烟花齐放一样的火山。
那山体像个镂空壳,掩不住其中跳跃的火焰,橙光从所有缝隙里喷薄,将天地都吞噬占领,灼烧的熔岩向山下蔓去,滚烫地,汇成火的江河湖海。
天呐。
他回头看于磐,那双他沉醉多年的眼睛里,满是燃烧的火焰,是这颗星球最原始的脉动。
李朝闻忽然热泪盈眶。
他爱世界,他想看火山、爬冰川,跳进未知的大海,他希望克服恐高,希望站在悬崖边也不害怕。
他也爱这个人,有幸和他一起,领略这个世界。
李朝闻举着摄像机,冲过去拥抱于磐。
“终于看见火山了。”他开口的时候,反而很平静。
“嗯。”于磐伏在小李肩膀上,温柔地扣住他的头。
李朝闻望向他,于磐的侧脸和雪山的侧峰一样,被火山的烟气映成蓬勃的橙红,而灰蓝色的背光面,如素描般明暗分明。
小李心一动,摘掉手套,从他的喉结开始,一路向上,一直摸到山根和眉骨。
“干嘛?”于磐盯着他作乱的手指,声音甜腻。
“在爬山,嘿嘿。”小李笑盈盈地说。
他们又走近了一点,那火星竟是粒粒分明的,火山口的岩浆像炮竹,争先恐后地从地下翻涌出来,能听到火花炸裂的声响。
小李就地坐在雪地上,他总觉得坐着,离大地更近些,更适合欣赏风景。
“吃三明治吗?”于磐问。
“吃!”
明明是一样的三明治,可这个比在山下吃的美味多了,小李想。
对着火山吃宵夜,让小李想起他高考后看过的小说:“你看过《挪威的森林》吗?”
“是那个跟挪威没关系的日本小说吗?”于磐说:“好像没有。”
“别的我都忘了,只有一个情节印象深刻,两个主角在天台上,边看着别的街区着大火起黑烟,边喝酒,和唱歌。”李朝闻说。
“嗯。”于磐点头,等他的下文。
“你怎么看这件事?”李朝闻的眼神落在他身上,飘然如雪。
“着火的街区住人吗?”
“对。”
“听起来挺浪漫的,”于磐抬头,和他对视:“但我会去帮忙救火。”
这是他预想的答案,李朝闻心里一暖:这个世界对哥哥一般,可是他一点也不凉薄,于磐仍然是那个会对所有人好的于磐。
他假装质疑道:“你又不是消防员,帮不上忙怎么办?”
于磐思考了一下,微笑道:“总有我能做的。”他起身把三明治的纸皮扔进垃圾袋,又捡了几个其他游客留下的矿泉水瓶。
李朝闻朝山下看去,流动的红火旁边,有一条宛如星河的光海,那每一个白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