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荣街,荣国府。
除夕凌晨,贾母等有诰封者,皆按品级着朝服,坐八人大轿,进宫朝贺,行礼领宴毕,返回时已近中午。
贾琮丶贾政带领族中子弟,在宗祠前场排站立。
贾家女眷事先进入宗祠后堂口排班等候,迎春丶探春丶惜春等姊妹都在列,惟独不见黛玉的,
她虽得贾母宠爱,但却是外姓之人,年节皆不入祠堂。
早上,她给贾琮送完年礼,虽因邹敏儿之事,心中微微失落,说自己要回房歪着养精神,其实也有年节思亲,回避外家宗祭的成分。
等到贾母车马回府,男女子弟才一同引入宗祠。
除夕祭祖,贾家主祭之人,已几经改移,从最初的贾敬先变为贾赦,今年的主祭之人,本因改为承袭世爵的贾琮。
但贾琮以孝道礼数为先,将主祭之位让给贾政。
这并不单是出于对贾政的感念和尊重,而是在贾琮内心深处,从小到大,所受的各种波折,他对贾家并无充分的归宿感。
这场除夕祭祖,最终由贾政主祭,贾琮陪祭,宝玉献爵,贾环献帛,贾兰捧香,偏房男丁展拜毯,守焚池。
青衣乐奏,诸般礼数规程,一一拜兴,焚帛奠酒,礼毕乐止,直到结束,除夕已日头西斜。
等到祭祖完毕,贾母带着荣国府一脉子孙媳妇,至荣庆堂后大花厅摆开家宴。
因天色还未黑透,各处席面还未摆上酒菜,王熙凤指派婆子摆了瓜果茶水,又在花厅四周游廊通道,遍点各式花灯,明丽灿烂,炫人眼目。
贾母和薛姨妈等人说话,迎春丶宝钗丶探春丶惜春等姊妹在一边或赶围棋,或骨牌。
贾琮自承袭荣国世爵,已被人从后辈子弟的位份中,自然而然剥离出来,仿佛他再和姊妹们聊天取乐,就有些不成体统。
贾政早早拉他到花厅外抱厦,和代儒等太爷辈丶及几位偏房文字辈叔伯聊天说话,诸般话题沉闷无趣,让贾琮有些昏昏欲睡。
一位文字辈叔伯和金陵偏房常有通信,闲谈中说起金陵甄家的事。
言说金陵锦衣卫新到任千户王彰江,精明干练,手段凌厉,似乎和金陵甄家颇有芥蒂。
到任伊始,便翻查甄家店铺牵扯火器私造旧事……。
贾琮原先被他们虚浮的话题,弄得很是无趣,但听到这消息,不禁心中猛然一跳。
甄世文牵扯火器私造一事,就像贾赦牵扯火器私运一案,只要不去稽查追究,就能混迹过去。
但如有人得到皇帝授意,不再顾忌甄家的隐势,全力翻查究底,甄世文一案必定难逃罪愆。
当初锦衣卫千户葛贽成,并不是无能之辈,但他忌惮甄老太妃的存在,对甄家的稽查不敢肆无忌惮,必要用实证论罪。
但葛贽成没有充足时间,也没有足够权柄,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出甄世文的实证,再加上甄世文在关键时刻,离奇死亡。
诸般原因纠结,才让葛贽成陷入僵局,之后杜衡鑫突然遇刺……。
所有一切的背后,似乎有双看不见的巨手,在掌控着其中节奏和走向。
在这样难测的境况下,葛贽成一败涂地,丢官罢职,输的一点都不意外。
如今甄老太妃已故去,甄家已失去最大的靠山,旧事被重新翻起,充斥着一股居心叵测的味道。
贾琮突然想起如今身在城郊皇陵,为甄老太妃守制半年的甄芳青,心里生出担忧……
……
嘉昭十四年,除夕,日落时分。
神京城北郊外,洪宣帝陵。
在帝陵西边,有几座供守陵皇族居住的别苑。
除夕之日,即便有守灵的皇族子弟,也都各自返回府中守岁。
只有一座别苑还灯火通明,别苑的院门处停着两辆马车,不少奴仆正在搬运东西,进进出出。
别苑正房中间,一个精美的福禄寿祥云泰蓝镂空熏笼,闪烁着火红的微光,熏笼里上等银霜炭混了苏合柏香,散逸出馨香温热的气息。
甄芳青虽从小在宫中教养长大,但最近五年都在金陵,已习惯南方温和天气,再次乍临神京严寒,也有些不受用。
房中虽熏笼滚热,她还是捂得上下严实,俏脸雪白晶莹,妙目澄澈如水,风姿卓绝,清艳动人。
上身穿银蓝底工绣团花褙子,外面罩一件无袖黑狐裘长袄,头上带着玄色狐裘昭君套,左手上抱着个铜光闪动的手炉。
此时,她左手搂着手炉取暖,右手翻看金陵寄来近两月的生意帐本。
丫鬟蓓儿笑着进来,说道:「三姑娘,荣国府琮三爷送了两车年礼过来,如今外头小厮正搬运。
有上等的胭脂米丶碧梗米各五十石丶熊掌五对丶獐鹿孢羊等活物十只,河鲜海货二百斤,三百斤上等的银霜炭。
还有其他一些稀罕东西……。
这些东西用上一个冬天都是不尽的,琮三爷对姑娘还挺体贴,担心你一个人过冬,这些细巧事情都帮你算计好了。
姑娘安置的年礼,刚过晌午,刘大娘就打发人送到伯爵府了。」
甄芳青合拢手上的帐本,微笑说道:「玉章送的东西,你各式挑一些,让厨房烧些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