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错, 即假死的平王殿下, 在再次被冯九珍叫去侍寝的时候, 脸上的神色略微有些复杂。
他还记得初见冯九珍时的情形。在原鲁国公府旁的院子里, 当他瞥见漫天火光映照下的那张脸庞时,便对她心生好感。
一个聪明漂亮又有胆识的女人,谁不喜欢?而且这人,恰好还是自己的平王妃。
可当他知道冯九珍和赵云朗的过往后,却又犹豫了。
既然那两人互相倾慕,缘何冯九珍会舍赵云朗而取他?彼时,平王府的势头可并不比鲁国公府大, 他不得不疑心, 这场婚姻会不会是赵云朗联合冯家设的局。
他从西北军中的一个无名小卒,到声名显赫的平王, 一路而来,见识过太多的阴谋诡计,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都在告诫他:唯有谨慎, 方能安命。
所以他隐下了那分对冯九珍的好感, 即使共处一室, 同眠一床,他也不允许自己逾越分毫。
他一直都在试探冯九珍,用冯九珍口中的那些“虚情假意”, 可到最后, 那些真真假假的, 倒是连他自己也不甚分明了。
随后局势所迫, 他不得不暂时假死脱身。化名重回平王府,既是为了观察京中局势,也是为了弄清冯九珍的真实底细。
若她真同赵云朗合谋,那在确认自己的死讯后,定会凭和离书离府。可直到风陵指责她私通时,她都未透漏半句和离书之事,再联想前后种种,之前果然是他多心了。
他既庆幸又有些雀跃,但也知道,他对冯九珍的这份提防,已然破坏了两人之间堪堪建立的温情,但来日方长,总还有能弥补的时候。
他也从没想过要在这个时候碰她。无关君子与否,只因现在并非是个好时机,不论是于他即将谋划之事而言,还是于他和冯九珍的感情而言。
可冯九珍昨晚就那么坐在他的面前,为假圆房和表妹有孕之事难过,还醉言醉语地说着要找别人巫山云雨生孩子,他的心霎时就乱了。
那一刻,撩人的夜色甜腻腻的酒香,还有怀里点名要自己侍寝的美人,他无法抗拒,也不想去想接下来的对错,脑海里只剩下一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一夜纵情,他不得不承认,在解开冯九珍衣衫的时候,心里甚至还有一种偷情的隐秘快感。
可就在方才,他突然想到,冯九珍并不知晓自己假死之事,那她岂不是在亡夫尚未下葬时,真的跟人私通了?
范错略有些心塞。
当然,昨晚之事也不能全然怪她,可今晚呢?丈夫尸骨未寒,她这就食髓知味,又想着让男宠去侍寝了?
难不成昨晚她酒后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她还真打算买一溜儿的男宠,想睡哪个睡哪个?
范错心里憋着口气,内里像有猫爪在挠,又痒又疼。
是夜,冯九珍照例支走了院子里的下人。
范错推门走进寝室,冯九珍正坐在窗下,支头看向他道:“我还以为你更喜欢翻窗进来呢。”
范错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同她斗嘴,而是径直坐到冯九珍对面,低咳了两声后,问道:“王妃真的不打算为平王守节了吗?”
“我为什么要为他守节?”冯九珍随口反问道,对范错的问题颇不以为意,反而是兴致勃勃地拿出了一张卖身契,递给范错,指着上头的空白处道:“你把这处的买卖金额给填了,然后在右下角签名,按好手印,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范错却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连余光都没施舍给桌上的卖身契半分。
尽管他早就知道答案,可仍旧不死心。
冯九珍挑眉跟他对视,最终又妥协地叹口气,道:“我跟平王只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直白点儿来讲,他娶我不过是为了利用我,他已经从我这儿拿走了他想拿的东西,没道理还让我为了这个空名分守节吧。”
冯九珍的话,直击两人关系要害。范错突然有些哑口无言,半晌才道:“他不是把平王府留给你了吗?”
“可别提平王府了,”冯九珍无奈地摇摇头,“你不也看见了?这府里就是一堆烂摊子,里头还有一个没名没分却被平王弄大了肚子的表小姐,明面上没人说什么,可这府里府外的,谁没在心里嘲笑过我?他对我既无情又无义,凭什么我还要为他守节?”
说完,不待范错开口,冯九珍又说道:“你该不会是还要跟我讲什么三从四德,出嫁从夫吧?我手里是有和离书的,所以放心吧,万一事发,我就带着你回甲州去,没人能把我们怎么样的。”
范错余下那些责问的话,顿时都卡在了嗓子眼里。于情于理确实是自己亏欠她良多,有和离书在,他也确实没有理由再要求她为自己守节。
可至于带着男宠私奔回甲州么?他更想以她夫君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带她回家省亲。
强忍下心头的憋闷,范错改口道:“王妃聪慧,又怎么会想不明白表小姐的事?表小姐住在府上已近四年,平王若是真的有心,早就把她纳进房里了,又怎么会等到现在才碰她?”
“所以你觉得,表小姐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平王的?”冯九珍状似无意地问道。
范错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