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早上还不到七点半，袁恕就出门了。

为了不和妈妈打照面，他在陈芗没起床之前，微微推开陈芗的房门，和她交待了几句，就走了。

陈芗没有看到他脸上的狼藉，好极了。

他一岁的时候，爸爸袁英就和妈妈离婚了。这么多年来，陈芗没有再婚，单身抚养他长大。这些年，她吃了不少苦头。小学四年级时，开家长会，袁恕就发现别的同学的妈妈脸上皮肤光滑、风采照人，而自己的妈妈脸上已经有细纹、头上有白发了。

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和别人的不同。但这并没有令他自卑，反而激起他思考的兴趣。“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这样的句子可唬不到他。他在书本中与文学大师、哲学家、艺术家交流，心神领会的时候，高兴地在床上大跳。

半年跳坏了一张木板床。

还有一次在床上跳得太高，把天花板上的灯撞碎了，玻璃片落得满地都是。那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长得很高了。

七年级暑假，他瞒着陈芗去舅舅陈功店里，软磨硬泡让陈功答应他在店里帮工，每个月付他五百元工钱。陈功当初以为，一个小破孩能帮忙做什么事？可熬不过小破孩的纠缠，就答应了他。没想到暑假下来，这小子还真能帮不少忙。

两个人就继续按照约定行事了。

小破孩要吃苦就给苦他吃吧，陈功也不客气。

袁恕坐公交车来到学霸餐厅时，早晨的阳光刚好透过梧桐树的枝叶洒落在“学霸餐厅”的红色招牌上。

学霸餐厅，陈功可真会取名字。

学不学霸的，来这餐厅吃个快餐的学生，都觉得披上一层学霸的金色光芒。实际上，学霸学渣的，谁不吃饭哟！

“你小子，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咦，跟人打架了？”

陈功一见他就吆喝上了。

“老板，没有打架，就是肢体交流交流。嘿嘿。”

袁恕嘻嘻一笑，眼角的伤还是扯得疼。

他龇牙咧嘴的样子还是被陈功看在了眼里。陈功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说：“是不是上次礼仁中学的那几个小子？”

袁恕不想事情再发展下去，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是我们学校的几个男生，因为抢篮球发生了肢体接触。”

他撒起谎来跟真的一样。

陈功没有再追问。叮嘱道：“干不过别人的时候，就不要硬干。识时务者为俊杰，知道吧？”

袁恕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一样。

论装傻装b，他不输任何人。

拖地、擦桌子、摘菜、洗菜、切菜……袁恕一头忙起来。

不知不觉，餐厅里的挂钟时间指向十点。

“子虚！”一个少年推门进来。

袁恕不用抬头，就知道是吴悠。几个星期的接触，他已经辨得出吴悠那特有的略微低沉的嗓音。

吴悠的喉结比他的还要突出了。

两人比过生日，吴悠比他大六个月。

“你怎么来的？”袁恕问。

“坐公交车。”吴悠答。

“这是不是你第一次坐公交车？”

“你怎么知道？”吴悠一脸惊讶。

“哈哈哈哈，我瞎猜的。”袁恕其实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吴悠这么认真地回答，他觉得好笑，笑得止不住。得意忘形之下，扯动眼角的伤，真是痛并快乐着。

那滋味，酸爽。

“你坐。”

袁恕招呼吴悠坐下。并给陈功介绍这是他同班同学吴悠。

“哟，又做上你同班同学的生意啦！看来你人缘不错，大老远还跑来给你帮衬。”陈功开玩笑道，说完他去后厨忙活，让两个少年好说话。

吴悠见只剩下他们两人。起身来到袁恕跟前，伸手就朝他腹部轻轻拍去。

袁恕猝不及防，没来得及闪避，被吴悠拍中腹部，嗳哟叫了一声，眉头都收紧了。吴悠手上只用了一成力气，这样轻的试探，都让袁恕脸部表情缩成了一团，可见昨天挨的揍不是小意思。

“你……”

袁恕咧着嘴道。

“去医院做ct检查一下。”吴悠道。

“不用。吴悠，你听我说，真的不用。”

“医生说要，不是我说要。”吴悠面上很冷静。

“做个ct，可能要花去我一个月的工钱，不去不去。”袁恕果断摇头，“要是有问题，我今天哪还能在餐厅做事，早就吐血了是不是？医院想赚钱，都叫病人做这检查做那检查的……”

“可是医生并没有叫我做ct，虽然我妈妈还主动要求了他。”吴悠打断他。

“……”

袁恕也讲不出什么理由了。总之，就是一句话：不去！

吴悠拉着他就往店外拖，一边说道：“不就是几百块钱吗？我帮你出。”

袁恕脸都红到脖子根了，有点生气了：“你有钱，你是可以随意施舍。可是你得看别人愿不愿意接受啊！哪有强人所难的！”

在袁恕看来，吴悠真是莫名其妙。几百块钱对于他而言，可能只是一个手办或玩具的钱，可是对袁恕，那是用时间和劳动换来的生存的尊严，哪能随随便便就花了。吴悠的钱是吴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