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之前，在千年群岛的小礁石上，王聪觉得自己再等下去就变成石头了。沉默得像个死人的元守一突然开口，“你去过观察者创造的虚拟世界。”

是个陈述句，所以王聪无需回答。在观察者的虚拟世界里，他只存在了很短暂的时间，但那段经历却是他迄今为止的短暂人生中最难以忘却的记忆之一，再也没有其他时刻令他的观念发生如此重大的改变。

就是在那里，他第一次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人类，怀疑世界的真实性，怀疑虚拟与真实是否一体两面！

他险些永远陷在虚拟世界里。

即便回到了现实世界，他的怀疑心还是越来越重，对任何人和事情都很难信任。他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悲哀的虚无主义者。

他被那个虚拟世界彻底改变了。

他悻悻地问：“所以，你也在里面待过？”

元守一淡淡的嗯了一声。

王聪并不傻，他可没什么值得观察者惦记的。观察者派元守一这样的高阶战斗机器人来找自己，只能是为了另一个从虚拟世界逃走的怪物，“为了掌控者？”

元守一依旧只是点头。

王聪不由大笑，是因为过于紧张，也是因为自嘲，“那你们可就找错人了。离开天成之后，掌控者的确和我一起逃到了东方市。但也仅此而已。到了东方市之后，它就把我甩了。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忙着躲避ai事务局的追捕，忙着四处混碗饭吃，和高高在上的顶级人工智能可没什么关系。你应该知道，在你面前，我可没有撒谎的自信。”

元守一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良久，他才沉声说：“观察者认为你会带我找到它。”

观察者？

王聪抬头看了看夜空，仿佛此时正处虚拟世界，而观察者正在夜空中盯着自己。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用力握紧拳头。

我就是我，我在这儿，这是一个现实的世界。

没有神明能控制我！

他小声说：“元先生，我的有些经历，你肯定是没有的。你上天入海，无所不能，肯定不会理解一个人第一次站在五百米高的悬崖边缘时，脑子里会有些什么想法。那时候，我害怕的不是高，不是呼呼的风声，也不怕自己失足摔下去……我怕的是自己主动跳下去！”

“站在悬崖边，一种强烈的欲望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我想要跳下去！仿佛深渊里有一个最亲近的人在向我呼喊：快下来吧！下来吧！跳下去，我就能获得一切！这种欲望令我恐惧，令我手足无措，令我失去了理智。只有用尽全力，强迫自己后退几步，离开那座深渊，我才能喘口气。”

王聪迟疑了片刻，“人固然有创造世界的欲望，毁灭世界的

欲望却更加强烈。但无论创造和毁灭世界都极为艰难，所以，人更喜欢选择毁灭自己！我想，力量越是强大的人类，他所能听见的深渊里的呼喊，一定也会越大声的！”

元守一纹丝不动，盯着黑暗中的大海，既不像是在听他说话，也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意思。

“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我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我的朋友死了，杀死他的人就在我面前，但我却什么也做不了；他们污蔑我杀了人，我明知道是谁在嫁祸我，但我依然什么也做不了；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但我还得努力挤出笑容，祈求能获得他人的宽恕。”

“因为他们就是这么教我的。他们说，这才是人类，这才是积极的面对生活。嘿嘿，积极地面对生活！”

“在观察者的虚拟世界里，我却拥有神一般的力量。我不用承受这些痛苦，可以轻易杀光所有阻碍我的人，任意进出戒备森严的重型监狱。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不配活着，所以我藐视众生，肆意妄为。我可以做一切想做的事情，我轻松地毁灭所有无意义的东西，毫无怜悯。在那里，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内心深处，还藏着另一个我：一个想要毁灭一切的人！”

“我听他们的话，结果却是不断的逃亡；我选择毁掉一起，他们会用更大的声音责骂我。这公平吗？”

“我开始思考，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我得承认，如果我拥有了虚拟世界里曾经拥有过的那种力量，我会毫不犹豫地跳进深渊！这个世界遍地都是不公、阴谋、堕落、愚蠢、凶残、暴力、偏见，良知是昂贵的奢侈品。如果有可能，我不介意毁掉这一切。”

王聪的手微微颤抖，在光州，在天狼星，他已经忍了太久！

如果我能像元守一这样强大，还管什么天狼星和ai事务局！一切都会改变！

察觉到王聪眼中的炙热，元守一悠然问：“你想变强？”

“当然！”王聪的神色黯淡下来，“不过，那也得在你这儿能活下来才行。”

“我的目的是寻找掌控者，阻止它的再次觉醒。而你，我不会阻止你的觉醒……你觉醒之后会做什么样的选择，是你的自由。观察者不会阻拦。”

说了这句王聪听不懂的话，元守一突然伸出右手，一堵无形的护盾笼罩两人，“这里的主人来了。”

作为新奥大陆的前哨，千年群岛由十几座荒岛和成千上万的珊瑚礁组成。由于海岛太小，天气恶劣，就算是有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