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找寻,却是沣哥儿给抱了回来的,它竟一路找到前院去了。
九红伸手抱过一团雪,它越发沉手了,一天见不着它,原是又往前头来骗吃的了,抱了它回去,它便往漆盒里头一趴,明沅见着它就笑:“干脆给它脖子里头挂着锦袋,我有什么话嘱咐,也不必叫你们去了,让它去便是了。”
一屋子丫头笑开了,采茵凑趣儿,真个寻了只锦袋出来,缀上长绳子,往一团雪脖子里系,它吃饱了懒怠动弹,任由采茵抱着把袋子套到它头上,伸了爪子碰一碰,觉着那个金铃儿有趣,抖抖耳朵,趴下去抱着锦袋睡了。
纪舜英在灶日之前回来了,原来给灶王爷斟酒的活计便从纪舜华手上交到他的手上,除开倒酒供糖,还排在前边上香奉胶牙饧。
黄氏脸上皱得难看,却也无法,他确是纪家孙辈里的老大,祭灶就该排在纪舜华前面,她再是咬牙也无用,只敦促了儿子加紧读书,日日往菩萨那头烧香,别个都求着高中,偏她求的是名落孙山。
一日跪的比一日虔诚,香花鲜果天天轮换,磕头的蒲团都薄了一层,越是见着纪舜英在亲戚前露脸,黄氏越是要关在小屋里头上一回香,腕间挂得佛珠都叫她摸得又圆又亮。
她身边的嬷嬷还悄摸跟她说,外头的师婆有法子,只要一束头发就能作法事了,烧得各个地方灰水哄了他吃下,定能咒得他头疼,上不得考场。
黄氏乍听之下吃得一惊,捂着胸口半晌没回过神来,她也是正经规矩人家教养长大的,巫盅之事听是听过,却哪里有胆子一试,嬷嬷却道:“太太怎么不想想自个儿,他出息了,太太还能得着好?那一个的坟包儿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黄氏捂着心口直喘:“怎么没有坟头,不是寻了地方安葬的,他要是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妇人产子,便是往鬼门关里走一遭,死了有什么稀罕的,便是他往那头想了,去问当年那些旧人,也寻不出个蛛丝马迹来。
说着又冷笑一声:“一院子的干净人,只我一个是手脏的,谁敢扯出来,扯出来大家都落不着好,没动手的就是清白的了?”她嘴上是这么说着,心底却依旧有些发虚,嬷嬷这话倒给她指了一条明路,原来只想着这个儿子不出息就行,却从没想过,若没了这个儿子,又当如何。
她知道不能这么想,事儿万一办差了,她也别想在纪家呆了,可却经不住往那头去想,这才一个秀才,就已经挤得华哥儿没站的地方了,若是再中了举人进士,说不得天不开眼,到时候她跟华哥儿又往哪里去?
一屋子人,没一个不偏心的,自老太太到太太再到丈夫,一个个嘴里念叨着纪舜英,早七早八的就让她理屋子,又叫做他爱吃的腊肉,这一桩桩一件件,她们不过动动嘴皮子,上手做的可不还是黄氏。
她揪着领口怔怔出神,定个小媳妇有什么用,眼见得也是个厉害的,人还没过门呢,就哄得那个老虔婆都喜欢她,说不得就是九条尾巴的狐狸精托世,满院子没一个说她不好,全跟自个儿对着干,若是纪舜英没了,也是她八字硬,克的。
她越是想越是打颤,只想着若没了他,华哥儿就是头一个,家里还有谁敢再挤兑她们母子,田庄商铺一样样都是他的,再结一门好亲,生几个孩儿,往后就是花团一般的锦绣前程了。
越是想越是着了魔,满面烧得通红,好似喝得甜蜜饮得醇酒,心口一阵阵的跳,那头丫头来报说大少爷来请安,黄氏竟露得个笑容,她轻轻掀得唇角:“快叫他进来,外头多冷的天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