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春偶尔也会给爹爹打下手帮忙,五六十斤的羊羔崽子,她一个人就能收拾,用刀从右侧捅到颈部下方的气管里,没几下便要了这牲口的命。
不过牲畜中,少女最不喜欢的就数杀羊了,那些猪啊牛啊的,临死前挣扎得厉害,反而能将她心里的那股悍气激出来,而你若将羊的蹄子绑了,它似乎也像是认命了,躺在地上不怎么动弹,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屠春下刀时毫不含糊,心中则难免生出些不忍来。
说到底,她终究还是与父兄身上的执拗一脉相承,不畏惧以卵击石,能硬碰硬时反倒痛快。可若对手像身娇肉贵的李二公子这般,刚刚磕破点皮流点血,脸色便煞白煞白的,捂住伤口半天不说话,少女也就忍不住气短心虚了。
她按住李重进脖子往下压的时候是很痛快,没头没脑地用枕头砸了一通,这枕头是紫檀木的,外凹中空,里面装了驱邪赐福的藿香、龙脑香、艾叶等十余种香料,看起来名贵奢华,砸起人来也真是称手便利。
现在打完了,气消了,屠春在屋里转了几圈,开始害怕这小混账被自己打出个什么好歹来了。
她这辈子有爹疼有娘爱,哥哥还在外面候着,不到万不得已,才不会陪着这个短命鬼一起去死。
李重进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是很可怜可爱的,可他幽幽地打量了屠春一会儿,说出的话就不怎么中听了。
“屠姑娘,喜帖已经发出去了,现在李家只需要你当个听话的新娘,”少年声音冷漠,全然是做生意时精明算计的口吻,“在下会给令兄一笔银子,足够他与伯父伯母衣食无忧地过日子,倘若你还不放心,李家也可以将他们接到帝都照顾……”
屠春吓得连忙摆摆手,“不用,不用。”
开什么玩笑,她爹娘有手有脚,能够在清河镇自力更生地过日子,等接到帝都来,万一李家人又想整治她,岂不是多了两个现成的把柄。
“我不要银子,”少女不自觉地抿着唇,她一紧张时,整个面部都会紧绷起来,额上的伤疤则越发醒目,像是白瓷上突兀的裂纹,“二公子,你想让我给李家撑面子,得先答应我三个条件。”
她见李重进没吭声,便大着胆子说了下去,“首先,你要帮我哥哥谋个前程……”
“这前程有大有小,”李二公子揉了揉脖颈上的淤青,他是个怕疼的人,这会儿整个身子都是酸疼酸疼的,脸色自然好看不起来,不耐地说,“屠姑娘不妨直说。”
屠春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谋一个军中的前程?”
她声音轻飘飘的,这句话说得并不肯定,充满了迟疑与试探。
而李重进答应得异常爽快,“好,第一件事就这么定了。”
少年应允得太痛快了,倒让屠春有些后悔起来,她想了想,苍白的脸颊上忽然浮起了一点红晕,结结巴巴地说,“第二个条件,二公子不许强迫……不能和我住在一起。”
她毕竟是个姑娘家,有些话不便说得清楚,索性事先和李重进说好了,横竖这小子以后要到外头眠花卧柳,多半也不会在意这点。
李二公子果然只是冷哼了一声,没有反对。
屠春所思所求的,不过是让哥哥能够大展宏图,后面的两点,是用来讨价还价的,谁知少年平日里刻薄,这会儿却意外的厚道,居然统统应了下来。屠春想不出别的,就又绕回了李重进最初的条件,她外强中干地提出,“然后,你还得给我银子,按月给。”
少女没有说数目,她自己也估算不出李二公子平日的用度,怕说错了惹他笑话,不过李重进随手赏下人时都颇为阔绰,每月随便给她一些,积少成多,几年下来也能存下一笔不小的数目来。
上一世屠春当李府媳妇的时候,日子过得甚是寒碜。李昭熙俸禄微薄,挥霍的都是平日里窦氏发到各房的月银,窦朝云也是个奢侈无度的主,两人花完了钱便跑到窦氏面前哭穷讨要,倒是苦了屠春,她不受夫君宠爱,管不了家中的账目,又没有嫁妆的补贴,只能精细算计着过日子。
“屠姑娘好大的胃口,”少年这时才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淡淡地扫了屠春一眼,虽然看上去不怎么情愿,但最终还是点点头,矜持冷淡地应下了。
天色彻底亮了,接连下了几日的雨,到今天才算是放了晴,树上的花苞儿像是喝饱了水,一见阳光便不管不顾地开满了枝桠,春光分明还没到颓态,它们倒似要拼尽最后一点艳色,提前开到穷途末路了。
李如茵轻轻摇着把檀香小扇,天气并不热,可她心里燃着一把熊熊的烈火,烧得美艳的脸都有些扭曲了,“你让那丫头去见她哥哥了?”
李重进恹恹地靠在椅子上,他前些日子还很有精神,连春寒也不畏惧了,终日忙前忙后的,现在却像是忽然打回了原形,又开始变得无精打采起来。少年的背佝偻着,他今日穿了件竖领长衫,外面套着袍服,别说脖子了,连下半张脸都快缩到衣服里了。
“大哥风尘仆仆地过来,”他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了自己姐姐一眼,“我不让他们兄妹相见,倒显得不近人情了。”
“好弟弟,这刚刚拜过堂,你就不管姐姐的死活了?”李如茵用扇子轻轻地敲了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