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连忙擦净手,接过娘亲手里的布匹,她粗粗看上一眼,面上不禁浮现讶然之色,“娘,你怎么买了这么多红色的布?”
“傻丫头,”徐氏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过了年,咱家也该办喜事了。”
屠春心中顿时一沉,差点以为李家已经来信了。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不可能的,算算时辰,要到来年腊月的时候,李重进才会来代兄提亲,她那位曾经的小叔子还因为受不住北方的严寒,结结实实地大病了一场。
好在徐氏马上接着说了下去,“你哥哥岁数也不小了,不管如何,明年一定得给你娶个嫂子回来。”
她话音未落,屠午便闷着头钻到后面了,显然是根本不想听娘亲提这件事。
屠春软言劝慰了几句,将勃然大怒的娘亲安抚了下来。走到布帘后,她看见哥哥正在分割晚上要卤的肉,于是低声说了一句,“今天孙少奶奶过来了。”
年轻人持刀的手停了一下,然后便若无其事地继续剁了起来,屠春注意到他手上的青筋,觉得有满腹的话要说,可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直到夜色深重了,屠家才关了门,他们想明年将租的这间铺面也买下了,所以一家人干得分外卖力。
徐氏还在生儿子的气,一晚上都板着脸。屠午同样闷闷不乐的,晚上回家时,他独自一人走在最后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屠春在店里忙了一天,身上又困又累的,她合衣躺在床上,原本只想小憩一下,然后起来做卤肉的,谁知竟不知不觉睡熟了。
她是被敲窗户的声音惊醒的,少女睡眼惺忪,看见哥哥一脸严肃地站在窗外,似是有话要说。她揉了揉眼睛,下床开门,让屠午到屋里来。
“她……”屠午站在屋里,沉默了半天,最终才开口问,“今天有说什么吗?”
年轻人的语气很轻,仿佛在小心翼翼地触及一个易碎的珍宝,他觉得对方已经遍体鳞伤了,于是必须这般低沉隐忍,免得再伤到了她。
屠春叹了口气,她发现自己最近叹气的次数变多了,“说我做的卤味好,别的什么也没说。”
她同情地看了自己哥哥一眼,有时候陈扣儿会让屠春有种错觉,仿佛兄长是这少妇怀里的一只猫儿,闲时逗弄几下,然而不过是逗弄,不会有什么实际的行动,消遣罢了。
“哥,我上次去孙家送卤味,见到孙家大少爷了,”少女既然醒了,便开始忙活着做卤肉,她怀疑这一世纤细与痴情都生到了兄长身上,以至于自己这般冷血心肠,居然不能为这段可歌可泣的感情动容,“大少爷正在给少奶奶梳头发,伺候少奶奶的丫鬟也说了,他待少奶奶是极好的……”
“扣儿心里苦,我是知道的。”屠午打断了妹妹的话,他不乐意听屠春这般说,仿佛扣儿嫁到孙家,竟是在享福一样。
少女调好卤汁,开始往里面放肉,她低头忙活,没有看兄长一眼,“是,是,她心里苦,但你喊着她一起走,人家也不愿意。”
话不投机半句多,屠午觉得妹妹言词可恨,又见问不出其他事情,便悻悻离开了。
等他关门而去后,屠春才抬起头,眸中浮现出了深沉的无奈。她看不清陈扣儿的心,但她知道,自己的哥哥心里才是真正的苦。
她的哥哥太过良善,也太像个戏文中打抱不平的英雄。陈扣儿过得不快乐,他便将这不快乐背负到自己身上,认为是当初自己没有娶这女子,才让她郁郁寡欢。
同情生出愧疚,怜惜生出偏执,然后更不由分说地痴情下去,好像他陪着这女子一起苦,是对自己的救赎。
陈扣儿可怜吗?
或许当真可怜吧,她爹娘收了孙家的钱,将她嫁给一个傻子。锦衣玉食坐在富贵窝里,偏偏和枕边人相顾无言,她闺中有怨,也是应当的。
只是孙家这些年来待她不薄,屠春是当媳妇时受过罪的人,孙家人在她眼里,算得上是厚道的婆家了。她有时候不明白,陈扣儿这般哀哀怨怨地冲屠午暗送秋波,却始终不愿答应与他私奔,而是坚持要当一个苦命的少奶奶,到底是在图什么?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屠春劝不住,也没资格劝。她想,这两人自顾自地苦情,便随他们去了,可若想要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自己可得把哥哥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