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峰被拒绝后的第二天,收到杜若的邀请,苏娄雨约见他,地点定在京林第一茶楼。 这座茶楼自清末民初建成,古朴高雅,经过岁月的洗礼,依然派头十足地伫立在路边。它做成三层楼阁的模样,屋檐上着从清代保留下来的“和玺彩画”和“旋子彩画”,柱子上也刻着绚烂的浮雕,近望便可以看到历历如绘的云气龙凤和卷草花卉,点级朱金,鲜艳醒目。 包厢里,窗户盖着竹帘,又隔了一层翠翘珠帘。 穿长衫的老人和一位中年男子盘腿对立而坐,他们中间摆放有一套茶具,烟袅袅从中升起,包厢里满是茶香余韵。他们望着彼此的脸已经很长时间了,谁也不主动开口说话,仿佛先动嘴的人,就是输了面子。陈峰用力瞪着对方,苏娄雨年纪大,虽然不服他,但奈何眼睛实在发酸,便垂下眼皮休息一瞬,陈峰以此为契机,借口他是认输了,便先开口说起话来。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陈峰从鼻子里长吁一口气,缓缓道。 “听说你来找我了。”苏娄雨不予理睬,自顾自地问罢,优雅地拿起茶杯,用盖子抹了杯口,轻轻吹去浮在水面的茶叶。 “这事还要听说?明明是我们前一天就约好的。”陈峰恼火且不耐烦地问道。 “抱歉,那天是我家小杉的忌日。”苏娄雨呷了一口茶,慢悠悠说道。 “那你不能提前跟我说,把时间换一换?” “不行。” “为什么?” “我也是存心不想见你。”苏娄雨说道,放下茶杯,眉毛涵盖住眼睛,只盯着茶桌看。 陈峰气得哑口无言:“我今天不是来跟你吵架的。” “没有人在和你吵架,我只是陈述了事实。”苏娄雨眉毛也不抬一下。 “好,既然如此,我也来告诉你一个事实。你对我避而不见,是因为你做了亏心事。” “我能有什么亏心事?” “你心知肚明,苏导演。” “我什么也没有,反而是你,杀人犯,出狱两天就从平南来到京林,听杜若说,你来找我了,还想砸了我的店。要不是我当时不在,莫非你还想杀了我?” 陈峰懒得回应,沉默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锐利的眼神,如凝滞的日光射进云层襞褶。他突然又神经质地痉挛般浮起笑意,似浮雕般在脸上僵硬地凸显出来:“你知道吗,苏老师。您心虚的时候,总喜欢事无巨细的,把一切都解释得清清楚楚,生怕别人发现您话里的漏洞。只可惜,过分完美本身就是一种缺陷。伪装得越得体,留痕越多,破绽就越多。” “您是不是想拿维纳斯做例子啊?” “我哪里敢班门弄斧呢?只不过这几天正奇怪,从出狱不过两天,为什么坐牢的事情就被曝光了,我的孩子影影还因此被网暴。苏老师是否知道些详情?” “我不知道。” “那为何我从平南到市区,这件事情您马上就知道了?” “那是杜若告诉我,你来了。” “可是杜若并不知道我是谁,更不知道我从哪里来,坐牢出狱就更不清楚了。” “陈影影的身世都被曝光了,你的脸还藏得住么?我的学生还没傻气到这个地步。” “他猜出我是谁了?” “废话!” “可即便不是杜若那孩子告诉您的,您自己也一刻不停地监视我罢?即便我坐在牢里,您也时刻盯着。就那么不安吗,害怕我把当年的真相捅出来?”陈峰还没来得及接下一句话,就听到苏娄雨此时从鼻腔里冷冷哼出一笑,陈峰白了一眼继续道:“我当年替你收拾了烂摊子,现在你可得报恩啊。” “我把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了你女儿,你看,她现在的名气都盖过我了。这个恩情,不知道你领不领?”苏娄雨依旧优哉游哉的,托着茶杯赏窗外景色。 “我的女儿我自己知道,影影就算没有你,她自己也能出人头地。”陈峰面露愠色道。 “看来你不愿意领情。”苏娄雨说道,语气依旧平淡,似乎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轻蔑。 “怎么,把我说成了自私自利,恩将仇报的人?” “你终于承认你是这样的人了?” “当年是你碰倒了灯光器械才引发了火灾,趁我喝醉,把我抬到事故现场,在机器上面沾上指纹,在两位去世的工作人员身边放我的私人物品,还发布了虚假录音,利用监控里的画面错位,指认我和他们之间存在矛盾,早已动了杀心。” “你又在编故事了,看来你的精神状态越发的糟糕了。”苏娄雨看向窗外的眼睛终于直视了他,眼中尖锐的锋芒如一把匕首,随时可以朝他刺去。 陈峰没有被他的气场镇住,反而从座位上站起来,指着他说道:“你伪造了一场酒后杀人事件,我成了假公济私罪人,你让我前途散尽,家庭破碎。你这劣质的作案手法,和人品一样糟糕。哼,现在说我不领情。你这么坏,所以你的孙女才受到惩罚。” 老人听到这里,矍铄的光迅速暗沉了下去。随着阳光的明暗远近,他脸上一道道褶皱也愈加浓黑。屋檐上神兽花鸟的木质浮雕,仿佛也朝着地面倾倒,随时都能沉积到地面。 生命与真相之沉重,只压在一缕茶香之上。老人拂衣事罢,茶香也被压在杯盖底下。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陈峰问。 “我无话可说。” “你承认了?自首吧!” “我们之前的事情,尽可能不牵连到孩子。你不在的期间,我一直替你照顾影影,她现在过得很好。” “她过得好不好跟你没关系,你也没有资格提我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