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有着过腰直发、穿着白衣绯袴巫女服饰的女子恭恭敬敬的向着晴明行了个礼:“晴明大人, 我叫梅雨, 是梅树所化的妖怪。”
梅雨十分的漂亮, 艳丽的红唇、紫罗兰一般的眼睛、额上还有着五瓣梅花一样的花钿, 更难得的是,梅雨妩媚却不轻浮, 周身都透着一股端庄和大气。
“我听附近的草木妖怪说过, 住在土御门一带的安倍晴明大人, 虽然是阴阳师却愿意帮助妖怪,所以这次才突然上门拜访。”梅雨简单的解释了一下拜访的缘由。
玲子在帮助妖怪的时候,虽然有时会报上名字,但更多的时候却是顺手帮完后就直接离开。
妖怪们为了报恩,有时会偷偷的跟着玲子, 一直到看见她消失在土御门庭院的那个结界中。在打听了庭院的主人之后, 土御门的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名字,渐渐地在妖怪中变得极为有名。
晴明看了一眼玲子,不愿意去占她的功劳:“帮助妖怪的行为大多是玲子所为, 我不过是在一边旁观罢了。不过, 道真公一事刚好由我处理,你刚才说你是他的仆人?”
梅雨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意:“仆人也好, 亲人、友人、爱人也罢, 都不过是一个称呼,我这一生, 是为了公而存在的!”
“道真公本性良善, 如果不是心中充满怨恨, 他是绝不愿害人的!原本道真公心中的怒火已经平息,只是这次又有人将莫须有的罪名推到了公的身上,他才会再度失去理智……如果公继续这样杀戮下去,恐怕会再也回不了头,梅雨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求晴明大人可以救救道真公!”
梅雨俯身,将额头用力的贴在地上,脑中开始浮现七零八落的片段。
啊,第一次见到公,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那是寒冬将过未过,初春似来非来的时候。
春寒料峭,地上的积雪还未彻底化个干净,嫩绿的春草却已经冒头,仿若是一阵青烟,笼罩着这片大地。
菅原家庭院的红梅开得正盛,梅花的香气在园中缠绕。
一个七八岁的长相清秀的男孩,披散一头光亮的黑发,手捧书卷,在梅花树下用着稚嫩的声音吟诵着唐诗:“……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读罢,男孩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梅花,似乎觉得这诗句有些不合时宜,于是翻阅了几下手中白居易的诗集,换了一句:“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
好像更不合时宜了……男孩有些苦恼的挠了挠头。
唐诗在公卿贵族中是风雅高贵的象征,所有唐诗中又以白居易的诗作最受欢迎。但盛唐有着盛唐的磅礴气象,孤傲的挺立在寒冬的梅花,并不是唐诗的主流。
或许宋朝的文人更喜梅的傲骨,但至少在唐人眼中,那在严寒中盛开的花朵与这个瑰丽的朝代是不相称的。因此在唐诗中,咏梅的诗句并不多,流传到平安京的更是少之又少。
“梅花呀梅花,今日虽找不到可以赞美你的诗句,但假以时日,我自己来作诗赞美你如何?我叫菅原道真,等我做出了诗句,就过来告诉你。”
裹挟着寒意的东风吹来,一片梅花落到了菅原道真的身上,似乎是梅树同意了他的请求。
又是一个月夜,已经成为翩翩君子的菅原道真宽袍广袖,将一张石桌置于梅花树下,上面摆放着两个酒杯。
他风姿卓越的端起一个杯子,一边品着酒,一边吟诵着自己做的和歌:“月耀如晴雪,梅花似照星。梅树啊梅树,我们也算是十几年的友人,我帮你取个名字可好?你看梅星如何?”
梅花瓣落在了菅原道真为它准备的那只酒杯中,酒水荡起了道道涟漪,里面倒映着的星星瞬间消失不见。
菅原道真苦恼的皱起眉头:“不喜欢啊……让我想想,那涟漪就如同雨水滴入湖中一般,那叫你梅雨怎样?”
梅树摇了摇枝丫,似乎一个人正在点头。
“那就这么定了,就叫梅雨!”
即使有了名字,梅树也依旧只是梅树,她随着四季变换,默默生长。根系越来越深,树干越来越粗,开出的红梅一年胜似一年的妖娆,只是菅原道真来树下看书、饮酒、赏花的时间却是越来越少。
“梅雨,今天我继任了文章博士。”
“梅雨啊,今天天皇封我做了从三品的权中纳言。”
“梅雨,现在我已经是正三品权大纳言了。”
……
菅原道真的官位越来越高,权势越来越大,同时也越来越繁忙。那一个用着稚嫩的嗓音读着不合时宜唐诗的孩子,已经变成了一个学富五车白发苍苍的老人。
他娶了妻子,有了孩子,他需要把时间分给天皇,分给大臣,分给家人,分给那些勾心斗角和根本做不完的事。
但是他真的快乐吗?
“梅雨,我之所以读书,只是因为我被唐诗的魅力所迷醉。在见到你以后,我就想,无论如何也要为你写一首诗,于是不断的钻研。但是什么时候就变了呢?权势这种东西,一旦拿了起来,就再也放不下了。”
菅原道真甚至来不及换下那一身朝服,满脸疲惫的对着梅雨在自言自语。
“道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