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有一片细叶打着旋的落在了他放置茶杯的案几上。古已位居一旁,正笑颜明媚的托腮看着东皇。见此叶片这般的不识趣儿,她罥眉微挑,指尖捏诀不着痕迹地将其弹去,又细心的为他另添了一杯热茶。
东皇将这些尽收眼底,面上虽不动声色,心底却很是受用。
他怡然端起那盏热茶,轻吹茶汤上悬浮的叶沫,小嘬了几大口后,继续道:“混沌一而化阴阳,灵识启而分善恶,二者同根同源而相互轮幻。仙灵之长或可居善地,而行恶因;或可遵法典,而段冤案。然,蜉蝣之于天地,灵识之于六界,不过沧海一粟耳。天道尚且恢恢,何况你我。”
“若吾死咬此事不放呢?”漓江再问。
她不是听不懂东皇太一的言外之意,她从来也不是个爱多管闲事伸张所谓正义的主,只是今次……她必须救下月如逝。
在那个梦里,泠月将一颗“恨”的种子封在了月桂古树的身体里,那棵古树就是现在的月如逝。
自然,她并不在乎月如逝的来历为何,她也并不关心在那场诸神之难里头,月如逝是如何的逃出生天的;她只是还想和她的子民一起,好好的活着。
那颗“恨”的种子庇护着月如逝不受清浊气泽的滋扰,同样的,月如逝也在用自己的生命将其死死封存。今次,倘若她就此殒命……古神留下来的恨意,倾六界百世之力真能稳妥的将其消磨么?
“你想救她?”东皇太一威仪问道。
“留下性命就好!”漓江沉声道。
“那种人,你要救那种人?你怕不是疯了吧?”玉壶冰心难以置信的开口质问道。
“恶蛟穴一战,你已伤及本源。今次,你又凭什么认为,你能救得了她?”东皇太一语带微压。
“今次,吾必须救下她!”说罢,漓江毅然决然的祭出了一鼎纹饰怪异的香炉残影。
四座见此,皆心生寒意。
神农伏羲骇然叹道:“那不是天地初开!天地初开时,混沌之泽所化的邪物么?闻说它能吞纳生魂,吸食灵泽,变化娑婆魍魉世界。创世以来,它不是被西王母封印在冥界了吗?”
“是了!冥界!她不正是冥司女帝么?”玉壶冰心骇然鄙夷道。
“都说冥司女帝善炼奇香,慧通心神而化万物。原来……是借用了此等邪物的力量,这和邪魔歪道有什么区别?”乐师伶伦质问道。
“诶!你骂人就骂人,别扯上我们魔族,行不?我们生而为魔的,虽与生俱来的能力是强大了些,性子是洒脱不羁了些,术法是波谲云诡了些,模样……嗯……了些,但是内心还是质朴良善的很的!我们和‘邪’字,可是八竿子关系都打不着的!”糜魇闻言,忙着急忙慌地辩解道。
“也……也不是空穴来风的。”神农伏羲则从旁幽幽提点道:“那些心生恶念渡劫不成的上神,每每堕落了,都是入的你们魔道的。吾这里有些了不起的修士,一个没修好,堕的也是你们魔道的。还有那人族、鬼族的案例,不计其数。再者说,一个灵族海纳百川也不能川成这个样子,就连那鬼王当道的冥界,这样的气度也是没有的呀……”
“这……”糜魇语塞,白皙的面颊登时涨的绯红,他抿唇思忖了良久,方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套勉强还算合乎情理的说辞:“这说明,我们为魔的,是这天上地下最为良善的灵族了。别人不收的,我们都报以宽广的胸襟将其纳入麾下。并且,纳入以后,他们也没再作恶,这说明我们的教化能力也是很强的!”
“呃……”漓江不禁在后头拉了个长长的尾音,以示抗议。
青帝则面沉如水的立在一旁,一言不发。
“算了吧,今次的事情就这么告一段落吧。”古已嫣然一笑,从石椅上站了起来,双手环胸一副好戏看尽玩世不恭的形容道:“原不过就是恶蛟穴有邪,众明灵竭力倾剿之的事情。他们四个因品行不端被逐出昆灵山,月如逝就也逐出昆灵山吧。至于诸位担忧的那些事情……什么月如逝的灵泽邪门,什么漓江怎么会有那个邪物之类的,不是还有太一在么。今日,我也乏了,事情就先这样了结吧。”
在座闻言,唏嘘了好一阵子,皆相继闭了口,不再言语。唯有玉壶冰心,攥紧了拳头忿忿不平地抱怨道:“古已,这种事情……”
话才出口,她就觉察到有一双幽幽发狠的目光向着自己的后脊背投来,盯得她脊背发寒,心惊胆颤。她下意识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高亢的音调小小拉长了一把,逐渐转为低沉,归于平缓,最终无力……
“吾私下觉着……这……这还是不能太儿戏了吧?”玉壶冰心探问道。
“儿戏?”东皇眼风一瞥,不怒自威。
“怎会儿戏呢?”古已笑说道:“如果你觉着儿戏的话……事后,你同小江单独约架好了。”
“吾……”玉壶冰心被这话一噎,几个踉跄退回到了自己的座椅上,终是灰头土脸的闭了口。
最终,公审大会随着古已的潇洒离场而尘埃落定。
七位仙师乘云离去的乘云离去,驾鹤西行的驾鹤西行,东皇随着古已离去,开阳又跟着东皇离去,喧嚣的的灵瑶台上一时间终于复归于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