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 听到这般言论,在场的众臣反应不一。 比如西昆体三巨头之一的钱惟演,他就觉得官家批评得太过了。 如果昆体诗,真的一无是处,又怎能得到士林的追捧? 难道天底下的读书人,都错了不成? 官家,到底还是个孩子,见识难免浅薄了一点。 当然,这话钱惟演只会在心里嘀咕嘀咕。 说出口? 那是万万不能的。 一说,那就是大不敬。 不同于钱惟演,侍讲学士冯元,无比赞同赵祯的言论。 在他看来,这是德音,是圣音! 作为名儒孙奭的学生,冯元理所当然的继承了孙奭的治学观点。 训诂的本意是为了什么? 是溯源圣贤之道! 了解圣贤之意的本质是什么? 是义理! 是推明治道! 是以救时弊! 沉迷于章句之说的,只能是腐儒! 此前,孙奭就和冯元讨论过学风的问题,两人一致认可,国朝的学风不正。 但他们只是觉得这样不对。 而官家之言,却是鞭辟入里! 寥寥数言,道尽了学风之弊症! 尤其是第三点,陷于异端! 佛老之学,以其教易中国之教,以其俗易中国之俗,以其学易中国之学,以其礼乐易中国之礼乐! 此谓,邪道也! 长此以往,三纲五常必乱。 如官家之圣言,礼一失,则为夷狄。 唐朝为何会动乱不休,皆始于太宗也! 对于华夏之民、夷狄之民,太宗视之如一,对于儒、释、道三教,太宗亦视之如一。 因此,太宗,虽文治武功俱兴。 然,夷狄之风尚存,唐朝三纲不正,无父子、君臣、夫妇,皆太宗之故也! 上梁不正下梁歪,是以,唐中后期,才会动乱不休。 (注:郑重声明,这不是作者的观点,只是书中人物的观点,而且这也只是一部分宋儒的观点,对于唐太宗,宋人有黑粉,也有唯粉,冯元明显是个小黑子) 阁内左侧,丁谓目光平静地打量着周遭的众人。 对于官家的言论,他心中是有几分认可的,虽然他的部分诗作被收录到了《西昆酬唱集》中,但他本人却不太喜欢这等风格浮华的昆体诗。 年轻那会,他更喜欢王禹偁那样的‘白体诗’。 而现在,上面喜欢什么,他就喜欢什么。 先帝喜欢会宴群臣,酒到兴处,自然少不了唱和,先帝喜欢文辞华丽,他就摇身一变,转作昆体诗。 再比如,先帝崇道,他也崇道。 半晌,丁谓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 咱们这位新官家,看来很不喜欢佛老之学,虽然官家年纪尚小,但自己是不是也该变一变了? 丁谓的目标很远大,他心中对标的是赵普,是王旦。 赵普和王旦都是执掌魁斗超过十年的名相,所以,即使距离官家亲政还早,但为相者,目光不能只局限于眼前。 得长远一点。 丁谓是天禧四年荣升宰相的,至今不过两年时间。 两年,距离他的目标十年,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但,人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垂帘之后。 眼见现场鸦雀无声,刘娥便是再不懂儒学,她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外朝的大臣们,哪一个是好相与的? 真较真起来,即使当着天子的面,该争,还是会争! 景德年间,先帝几乎是被寇准架着赶赴前线的,也就是本朝优待士大夫。 换到前朝,哪個臣子,敢这么干? 是故,能让群臣静谧无声,只有一种可能! 六哥的话,在理。 在场的大臣们,无从反驳。 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能让满朝诸公肃然无声,太过匪夷所思。 这是太祖、太宗、先帝都没有做到的事。 ‘先帝,你对六哥的教导,真的是不遗余力啊。’ 想到这里,刘娥幽幽一叹。 天禧年间,寇准请立太子监国,那真的只是寇准的意思吗? 先帝当她不知道,其实,刘娥什么都知道,如果没有先帝授意,周怀政,哪来的狗胆? 刘娥装糊涂,只是不想坏了多年的夫妻情分。 密谋太子监国一事失败,先帝和她一样,做出了相同的选择,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默契。 事到如今,刘娥很想亲自见一见先帝,她很想问一问先帝,当初留下那份遗诏时,先帝是怎样的心情。 到底是迫不得已地无奈之选,还是真的相信她,信任她。 可惜,先帝一直不愿意见她。 先帝一直躲着不见自己,刘娥已经猜到了先帝的态度。 只是,她不想,也不愿承认。 此外,官家如此不遮不掩地展示贤德,这背后,大概也是‘先帝’授意的。 先帝这是吃准了她,除了六哥之外,别无选择。 她要是敢动六哥? 此举无异于自毁长城,换来得,只会是天下共击! 真到了那时,她不仅会身死族灭,在史书上,肯定也会留下一个祸国殃民的名头。 ‘唉。’ 此刻,刘娥的心好似陷入了一座错综复杂的迷宫,放眼望去,周围全是高耸的铜墙铁壁。 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置身其中,既找不到出路,也看不到同行者。 迷茫、孤独、失落、挣扎、愤怒、不甘,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复杂极了。 在这种心情面前,任何语言,文字,都是苍白地,无力地。 她,到底该怎么做? 刘娥的心中升起了一个巨大的问好。 这个问题,无人应答。 与此同时,坐在金交靠背椅上的赵祯,正不露声色地打量着在场的大臣们。 实际上,他知道‘亲自下场’的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