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低头看到自己灰黑腐旧的皮毛,夹紧尾巴灰溜溜地贴着楼梯边缘逃走了。
假如人从来看不到自己的同类,那它便永远不会对比。
没有见过幸福的家庭,便会以为所有的家庭都是不幸。
没有见过受到正常对待的同龄人,便会以为所有的同龄人都如自己一般。
可是现在,我看到了。
我看到的不仅是她们的光鲜亮丽,更看到了我所处环境的崎岖,原是由于我爸的不公。
等我再去医院时,跟牤牤闲聊,便难过地说起了这事儿。
“我是大学生,别人也是大学生。别的大学生,就可以停停当当*地坐着,我就要当保洁、保姆。稍微一点事做不好,就要挨打挨骂。我是什么包身工吗?”(停停当当:从容不迫的状态)
牤牤听了有些尴尬:“牤牤老了,生病要你照顾……”
我急忙打断补充:“牤牤我不是讲你,我小时候你带我,我现在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牤牤脸上欣慰之色一闪而逝,我们又岔开话题说了些别的,但是我总是心不在焉的。
虽然照顾牤牤是我应该做的,但实际上,在这个过程中,我的耐心也被消耗了很多。不管是来时走路拎东西,还是因为做菜的事被骂,这种种事情,压在我心里,使我的心灵都有些扭曲。
甚至在我幽暗的人性深处,我隐约觉得,要不是牤牤生病住院,我也不会要承担这么多家务。明明牤牤没有生病的时候,这些事都是她抢着做的。
你看,即使是我,也同样会产生无耻的阴暗想法。不敢暴露于人前。我无法推倒暴君元小东的统治,开始产生迫害同阶级战友周仁秋的想法。
是的,我牤牤叫周仁秋。
礼教讲究为尊者讳、为长者讳、为死者讳,虽然我一贯讨厌封建礼教,但是这么长时间,相信大家也看出来了,我只有在表达讨厌感情的时候,才会对自己的家中长辈直呼其名。牤牤当然有她自己的名字,只是在我的角度来说,她最重要的角色,仍然是我牤牤。当然,在牤牤的人生中,最重要的,原本该是她自己。
牤牤并没有察觉到我情感态度的变化,仍然像从前那样依赖我。
我记得快过年的时候,王者搞了一个摇皮肤的活动,我记得很清楚,那几天我就一直摇晃手机,就盼着摇出个喜欢的皮肤。牤牤跟我说话,我多半都笑着敷衍两句。
后来摇出一个蔡文姬的圣诞皮肤,我很高兴,准备领,结果发现我分享给江苏莲的帮摇,她帮我直接领了五个英雄碎片,我的皮肤已经无法领取了。
我一下就很生气。
跟江苏莲说了几句,质问她为什么要帮我领英雄碎片,现在我的皮肤领不了了!
那天去医院我都不开心,牤牤跟我说话,我敷衍的时候连个笑脸都没了。牤牤有条裤子要洗,我都没有帮她洗,只是放在桶里泡着,洒了洗衣粉,就回家去了。
没想到当晚江苏莲竟然送了我另一个皮肤,蔡文姬的舞动绿茵。
收到礼物之后我先是觉得震惊,感动,随后就是愧疚。
不仅愧疚我对江苏莲的指责,更愧疚我对牤牤的敷衍。
为了游戏,就这样糟蹋身边的人。
游戏算什么呢?
很长时间里,我觉得游戏是我的一切。是我在这绝望又现实的世界,唯一的避风港。
可事实上,在现实世界里,牤牤、苏莲这样爱我的人,才是我真正可靠的避风港。
我跟江苏莲道了歉,她居然尴尬症又发作,迟迟疑疑地说她其实没觉得有多大矛盾,也没觉得我俩吵架了,只是她感受到我生气了。
第二天我去医院的时候,连芳姑姑居然回来了。
她和我一起去医院看牤牤,说了几句吉祥话,上了个厕所就走了。
牤牤等她走了,跟我吐槽:“嫁进我们家这么多年了,连个衣服都不愿意给我洗。说是我媳妇,其实跟远房亲戚有什么两样?”
我脸一红:“我现在去洗。”
牤牤一把拽住我的手臂:“我不要你洗,我自己洗。”
我按住牤牤:“等你好了再自己洗,今天我洗。”
在我的坚持之下,那条秋裤还是我洗了。一条红色的,洗起来其实很简单,医院每个病房里都有一个小卫生间,卫生间里有洗手池,我们还给牤牤买了桶。
洗完之后,用衣架穿了挂在窗台上晾晒就行。
我心里的郁气散了,对牤牤说话也就和颜悦色起来。
第二天下午,阳光很好,我还鼓励牤牤出去走走。
牤牤的伤口虽然导致她行动有些不便,但是她现在站一小会儿,还真没啥问题。
我扶着牤牤坐电梯下了楼。
看见阳光,牤牤露出了笑容。
她披散着一头青黑的长发,个把月没见太阳,皮肤已然恢复了白皙。可惜岁月留痕,脸上的皱纹还是出卖了她。
我握着牤牤的手,带她看医院的植物。
一盆圆球似的观赏绿叶植物,和锦绣花园的那盆一样。我指给牤牤看。
又问她还记不记得,我们在锦绣花园的时候,有一天风很大,把这盆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