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回到高三的第二个月,周日晚自习销假归来的我,对刘老师颇有些不满:指定是他向我爹告状了,不然我爹好端端在市里做事,没的跑到锦绣花园抓我算怎么回事?
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他闯进来!
晚自习开始之后,他竟然找我谈话了!
也不知我爹跟他说了什么,总之他开始跟我谈家庭问题,教育我要感恩父母。
我甚至没忍住,差点笑出声。
“父母?”
我饶有兴致地念了一遍这个词,神态轻蔑地打量着远处的江景,夜风徐徐:“你知道我母亲做了什么吗?她在我两个多月大的时候,就把我扔在了上关大桥边。”
我的神情可能有些乖戾,激起了刘老师非要教育学生的心。
“元圆圆,我不知道你的母亲究竟遭遇了什么,但是我想她那样做,肯定是迫不得已的。”
刘老师斯文的面庞浮现出了认真肃穆的神色。
我有些心灰意懒:“是啊,她是迫不得已的。所以我理解她。她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看我阻拦了吗?”
我其实有些难过的。
关于我被母亲抛弃这件事,小时候我不懂,觉得没什么。
越是长大,越是看到别人一家齐全,其乐融融的场景,我就越是伤心,越是觉得我没有母亲实在是一大缺憾。
正如《再爱我一次》里所唱的那样:
都说世上只有妈妈好,我的妈妈到哪里去了?
我是你手心的一块宝,还是墙角任人践踏的草?
都说世上只有妈妈好,我的妈妈到哪里去找?
我是你生命中一个岛,还是无根的云随风飘?
每次听这首歌,都像把我的心扔在沸水里反复煎熬。
刘老师看我难过,无奈地长叹一声:“元圆圆,你至少还有你爸爸,他不是对你很好嘛?”
我横了他一眼:“对我很好?”
我语带嘲讽道:“对我很好就把我放在漏雨的工棚里?对我很好就把我丢在茅厕边?对我很好就把我赶出家门?对我很好就漠视我被虐待被殴打?对我很好就是……”
怒火上头之后,我又是一阵无奈地叹息,这些和刘老师没有关系,不是他干的,怪他毫无道理。
“我爸爸这个人,只是把我视作一只股票。如果我对他有用,行情看涨,他就多投入一点。如果我对他没用了,就只有被他抛弃一个下场。”
我讲的时候,脸色冷静,语气坚硬如铁。
刘老师总算没有再一个劲对我输出他的观念了。
他吃惊了一小会儿,像是在消化我说的话。
最终他语气和缓地对我说:“辛苦了。元圆圆,这一路走来,你辛苦了。”
我差点没委屈地哭出来。
在我的一生中,还是首次有人对我说这种话。
即使是清幽也不曾说过。
蓝夜曾经用眼神表达过,他总是那么疼惜地望着我,仿佛在看一个可望而不可即又想要好好疼爱的人。
可是我的蓝夜已经不在了。
我抬头看月亮,努力把泪水忍回去。
蓝夜说过,当我想他的时候,就看看天,如果有风吹过,就是他也在想我。
刘老师陪我站了一会儿,让我回座位上去了,他则在教室前面批改作业。
从那天之后,我逐渐感受到了刘老师的温柔,他的心地很善良,是真心在和同学们平等接触交流。
有一个傍晚,天空到处都是火烧云,马上要上晚自习了,晚自习前本来该有晚读,但是那天学校停电,大家都在说说笑笑。
刘老师也走到同学们中间,和我们讲话。
等他路过我座位旁边时,我问了他一个问题:“刘老师,你小孩几岁了?”
旁边的同学听到了,高声喊道:“刘老师都还没结婚吧?哪来的小孩?”
刘老师红着脸落荒而逃。
引起同学们一阵哄笑。
我则故作高深地跟同桌解释:“我这个问题是一环套一环,你看,如果他没有谈恋爱,就说‘还没有找对象’,如果他没有结婚,他就会说:‘我还没结婚’,如果他结了婚还没有小孩,就会说‘暂时还没有小孩’,如果他有小孩了,就会直接回答几岁。”
前桌的同学好奇道:“那他现在直接跑了算怎么回事?”
我自信道:“那肯定是连恋爱都没谈过。不然至于这么害羞?”
这时候刘老师回来了,大概他也觉得当着学生面落荒而逃有失师道威严,他强行装作严肃的呵斥我们:“好好学习!不要讨论老师的个人问题!”
毫无作用,大家又笑了一回。
我心里却活泛起来:他如果没对象的话,岂不是说,我可以喜欢他?
后来隔了几天,有次体育课在最后一节,体育老师让我们自由活动,我去小卖部买水,刚好看到他在篮球场打球。
那时候正是“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夕阳照的江水波光粼粼,也把篮球场上的人都渲染的带上了光晕。
刘老师一身白色球衣,在一众打球的人中鹤立鸡群,显得格外斯文——没错,是斯文,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