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些时候,倒春寒起来了,我染了风寒,去医院看了,给开了小柴胡。
回到十四公里沙场,仍然有些高烧。
牤牤就把我带到厨房的炉灶边,烧了火,要给我刮痧。
她拿了调羹,又沾了茶油,认认真真地给我刮背上的痧,疼得我龇牙咧嘴。牤牤一边絮絮叨叨地埋怨我,一边跟我说起刮痧的来历和渊源,这些话具体内容,我已经忘光了。只记得当时屋子外面很冷,但是炉火边很暖和。
后来好几次牤牤生病,也都叫我给她刮痧,但是她总嫌我刮得不大用力——其实我心里十分不信这东西,把毛细血管刮破了,病就能好了?
但是牤牤喜欢刮痧,哪怕是给她点安慰剂效应,也好过一直违逆她的意思。
我记得快到春天了吧,有一回爹爹带我和连芳姑姑还有牤牤,一起坐车经过零公里的时候,我们说起“嫁人”的话题,我说:“我才不嫁人!我将来就要娶个老婆回来。”
一车人都笑了起来,说你是女孩子,怎么能娶老婆呢?
我怎地不能娶老婆?
我将来定要娶个像我家蓝夜这样的,善良温柔的妻子。
我跟他们掰扯:“嫁人多吃亏啊。又要给别人洗衣做饭,又要挨打挨骂。我怎么不能娶老婆?我看这世上,都是有钱的娶没钱的,势力强的娶势力弱的。我将来就要赚很多很多钱,这样就能娶老婆啦!”
他们听后大笑,不再理会。
或许我这些发言,从来只被他们当成笑话听。后来他们依然用“早晚嫁出去的女儿”标准来要求我,我十分抵触,总想起公公说的“打断脊背”的话,觉得他说的多半是真,因为牤牤不就曾经被打断两根肋骨吗?
转过春来,豹岩村要办酒席,许是牤牤的亲戚,总之公公牤牤带了我去。
不知道怎的,公公这讨人厌的,又回到了十四公里——许是其他人也受不了他。
这次酒席上菜很慢,我百无聊赖之下,用筷子在碗边敲击音乐,被公公狠狠呵斥了。他一副吃人的模样,大骂我不该敲碗,说这是乞丐行径。待他看见我把碗倒扣在桌上,就真的站起来要过来打死我。
牤牤拦住了他,又把我的碗正过来,板着脸训斥了我几句,但怎么也不肯说,碗倒扣过来,到底是如何不吉利。
如今过了许多年,我当然这是有两种暗指:第一,暗指坟墓。倒扣的碗形状像坟包。第二,暗指请鬼吃饭。活人吃饭,碗口向上。死人吃饭,碗口向下。
倘若我们生活在一个灵异世界,公公牤牤这样做当然无可厚非。
但是我们明明生活在一个唯物的世界,这样做简直迷信。
我很讨厌迷信,跟讨厌礼教一样的讨厌。
回了十四公里沙场不久,倒周府爆发了虫灾,铺天盖地的毛毛虫,在一切有山林的地方随时可见。
我想起四郎口沙场那边,新来的挖沙机师傅喜欢捕鸟的事儿,想起五小门口卖小鸟的人。这些毛毛虫自然不可能因为一两个人捕杀鸟类,就如此泛滥。但全县又有多少像这样捕杀鸟类的人呢?
我甚至听说过,他们在山上拉网捕鸟,有的小鸟不幸死去,他们便弃之不理。拿回来的不过其中一二。死去的,却都不作数了。
我曾经劝诫他不要再这样做了,遭到了大伙儿的嘲笑和讥讽。
我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少年,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也尽力去阻止了,但虫灾来的时候,还是会波及到我。
我牤牤,也从不吃野生动物,但是环境被破坏的时候,她也一样受到影响。
天星环境是谁搞坏的?真的是共同分享天星20%资源的80%普通人吗?还是那掌控了80%资源的20%权势富贵者呢?
无论是谁,当自然环境变化起来的时候,大家一个都跑不了。
毛毛虫甚至多到在门口蠕动。持续好几个星期。
我看见都害怕了——它们的数量像绍记学校大厕所里的蛆,随便走路都会不小心踩死好几只。
这些毛毛虫和我曾经在老屋后院梨树下玩的那些青绿毛毛虫不大一样,这些毛毛虫多半是黑黄相间的,或者棕黑为主。
它们肆无忌惮的在水泥地上爬来爬去,仿佛这里是它们天生的主场。
我无法理解,怎么毛毛虫都这么多了,牤牤却好似没有看见似的。能习以为常地做任何事。
我甚至睡觉的时候都不安稳,生怕毛毛虫从蚊帐的缝隙里爬进来了。
但是我这种不安稳的情绪,不能传给蓝夜,我不想让他也害怕。
张卫健的《你爱我像谁》里不是说了吗?
“如果我也不开心,怕你转身就逃。爱上一个人,一定要让他相信,这个世界多么美好!”
在清幽和我爹的双重建议下,我到超市买了两瓶枪手杀虫剂,带回了十四公里。
只是才用了一次,毛毛虫就全部消失了——倒不是我的杀虫剂厉害,主要是朝廷出手了。
倒周府衙门派了飞机,遍撒杀虫药,喷尽一县山林。
今年是8012年了,到处都在传世界末日。倒周府因为虫灾的原因,也传的人心惶惶。
寝室里讨论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