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邑城,四月二十六,和风煦日,却有一丝肃杀。 迎驾团在一片缟素之中,从昌邑城的西门进了城。 前后是护驾的羽林郎,中间是七乘传和名目繁多的太子车仗。 和诸侯王的车仗比起来,太子车仗在隆重繁复程度中,更甚一筹。 在七乘传和车仗的最前方,就是四个迎驾使。 经过一夜的休整和今日早间的准备,此刻的迎驾团车仗整齐,而那几位迎驾使更是精神十足。 虽然城中的百姓已经得知昌邑王会成为未来的天子,但是仍然有好事者在官道两旁围观。 所幸国丧期间,无人敢大声喧哗,更不敢冲撞车驾。 因此西门街上虽然有些拥挤,但是倒也秩序井然。 昌邑国宫就在城中的西南角,先走西门街,再拐到昌邑宫正门,也不过两里地。 所以迎驾团进了昌邑城之后,大约花了三刻钟,就抵达了昌邑王宫那开在东边的宫门外。 浩浩荡荡的车驾足足排出去几十丈,把昌邑宫前面的那段街道都拥堵住了。 而安乐提前已经派来了上百名亭卒,将街道两侧给关防了起来。 马鸣旗吹,尤为壮观。 …… 刘贺带着昌邑国的一众属官,已经在宫门口候着了,当他看到徐徐而来的骑兵时,不禁觉得有一些眩晕。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汉地骑兵吗?这就是可以北逐匈奴的汉地骑兵吗? 四个迎驾使在宫门外翻身下马,快步就走到了王宫大门前。 当他们看到刘贺正背着手,在属官的簇拥下,器宇轩昂地站在宫门台阶上时,不免都有一些吃惊。 此竖子看起来似乎并没有特别癫悖。 “臣等问昌邑王安。” 由乐成这个正使带头,其余三個副使立刻也跟着拜了下去。 刘贺快步地走下了台阶。 “诸卿都是朝廷栋梁,行此大礼,寡人实在是愧不敢当,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说着,连忙就把所有人都扶了起来。 刘德和丙吉此时名声不显,但是日后都是麒麟阁十二功臣,所以刘贺难免多看了他们几眼。 从外表上看,两人倒也不过平平无奇,并没有令人印象深刻的地方。 倒是做左中郎将利汉,颇有大汉武将的风采,但是面色冷漠,似乎对刘贺没有太多的敬重。 不管如何,这初次的见面,双方对彼此都还是比较满意的。 “殿下,到昌邑殿接诏吧。”乐成说道。 “一切全听诸卿的安排。” …… 昌邑王宫昌邑殿内,刘贺带着属官,面西而跪,而迎驾正使乐成站在他的侧前方,其余三位副使则站在更靠边的位置上。 可纵使是侧前方,乐成也仍然觉得有些忐忑。 虽然他是九卿之首,可跪在他面前的可是未来的大汉天子啊。 哪怕这个天子注定是大将军的傀儡,但是天子终究是天子。 让乐成不得不畏惧。 “大行天子遗诏,使行大鸿胪事少府乐成,宗正刘德、光禄大夫丙吉、中郎将利汉征昌邑王贺,乘七乘传诣长安邸。” 遗诏简单到了极点,更没有对刘贺一字一句的夸赞,和后世那些对储君极尽夸赞的传位诏书截然不同。 其实,本来也不需要什么华丽的辞藻。 一切事情,霍光都在朝堂上安排好了。 大将军有意于你,那么你癫悖无状也可以登基;大将军无意于你,那么你是武帝再世也与帝位无缘。 既然如此,一切虚假的表面文章,就都能省则省了吧。 在场所有人都明白这短短几十个字的分量。 跪在殿中的官员属吏,无一例外,全都偷偷地抬起了头,望向了刘贺。 刘贺并没有立刻起身,他低着头,正在酝酿情绪。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来到了这个时代,就要遵守这个时代的规矩。 刘贺想起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孤独;想起了比自己年长不了几岁的刘弗陵,正在梓宫中腐烂;想起了大汉数不清的百姓还嗷嗷待哺;想起了长城上的隧卒风餐露宿;想起了北征匈奴的老兵无依无靠…… 终于,悲从中来,半真半假地哭出了声。 最初只是小声地啜泣,片刻就成了痛哭。 刘贺的演技来得实在太突然了,就连与刘贺最为亲近的禹无忧和戴宗等人,都被骗了过去。 传诏的乐成更是慌了手脚。 刘贺第一次当天子,可这乐成也是第一次传诏啊。 “下臣拜请殿下节哀,以社稷为重!”乐成两步走到刘贺的身边,高举着遗诏贵了下去,“下臣乐成,拜请殿下接诏!” 刘贺终于抬起了头,涕泗满面地看着有些慌张的乐成。 “社稷之重,重于千钧,寡人德薄,不敢接诏!” 也许是刘贺哭得实在是太真了,以至于众人有那么一瞬间都以为他真的要拒接诏书了。 副使刘德立刻跪在了乐成的旁边说道:“下臣宗正刘德,拜请殿下接诏,以社稷为重!” 副使丙吉也跪了下来说道:“下臣光禄大夫丙吉,拜请殿下接诏,以社稷为重!” 最后跪下的是副史利汉说道:“下臣左中郎将利汉,拜请殿下接诏,以社稷为重!” 距离刘贺最近的昌邑属官是安乐,刘贺的这一“拒”倒是符合规矩,但是他也生怕这癫悖的昌邑王真的犯了病,拒接遗诏,那么自己这个昌邑相可就白忙活了。 想到这里,安乐不顾其他的,也跟着说道:“下臣昌邑相安乐,拜请殿下接诏,以社稷为重!” 安静,接下来就是安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从高祖登基至今,已经过去了一百三十八年,朝堂上的文武百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