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耕的死将赵学川之事彻底推到了风口浪尖,但也因为周耕的死,让众人暂时停下了对薛川和邹亮的言辞讨伐。
一直没有说话的卫元庭站在外围,既没有上前痛哭,也没有退后离开,而是呆立在原地,双眸盯着周耕脸上的血迹,脑子里满是他抱着自己读书识字的场景。
小时候,几乎所有来周府的客人都发出过一个疑问“小敬俭到底是不是周耕的幺女”,就连卫元庭自己也怀疑过,直到周耕默许了自己和周帆的婚事,她才松了一口气。虽然后来发生了不愉快的事,自己也恨过他和夫人,但说到底,自己自小的体面,是他给的,自己对他,有敬有爱。
摸了摸脸颊,干呼呼的,又摸了摸眼角,也没有泪珠。卫元庭诧异的惊着眸子,自己怎么这般冷血,竟然连一滴眼泪都不肯落吗?突然间,她觉得腹腔似有异物不断涌上,她连忙冲出大殿,蹲在角落里不住的干呕,直到呕出眼泪来、直到昏在地上。
卫元庭的干呕声,断断续续的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白胜男悲伤之余无暇处罚她的御前失仪,后来宫人来报说卫大人昏倒了,白胜男才在徐山的劝慰中下令让侍卫将她抬到后殿,由太医诊治。
殷红的血液染红了手掌,白胜男冷冷的扫视一眼神色各异的朝臣,视线最终落在痛哭流涕的邹亮身上。耳边钻进了一个声音,那是父亲后期病重的声音,微弱却铿锵有力。
“思兰啊,邹亮这个人虽然表现的性子懦弱了些,但却不是他的本色,他出身不太好,为了在朝中站稳脚跟,只能依附权臣。朕虽然不喜欢攀附结党者,但邹亮是有真本事的,这些年朕交给他的任务,不论大小都完成的非常出色。朕欣赏李瑞、倚重李瑞,所以有时候只能打压他,他的胆小有一定原因是朕造成的。朕打压他,还有一个理由,就是想把提拔的机会留给你,让你成为他的恩主,邹亮虽是韩国遗民,却非常忠于我、忠于大秦,朕……咳咳……咳咳……思兰,邹亮可用,且可大用,你要找准机会提拔才是!”
父亲的嘱托,浇灭了白胜男对邹亮的杀意,她凝了一眼这个突然勇敢无比的男人,就像父亲所言,自从李瑞被定罪后,他确实在一步步、一锤锤的敲碎多年累积铸造的保护壳,他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大秦着想,只是自己为了保下薛川,刻意误解歪曲他的初衷。
深深吸了一口气,白胜男将周耕的尸体缓缓放到地上,踉跄着站起身来,她拒绝了旁人的搀扶,后背靠在冰凉的盘龙柱上,龙袍染上周耕的血迹,环视众臣。
看着朝臣们紧张的神色,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固执的保护薛川之行为作为一个皇帝来说,是多么的愚蠢,多么的伤害忠臣之心。也是这一刻,她明白了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是任性妄为的白思兰,从登上皇位的那一刻,她就不能只做白思兰。
“亲亲得相首匿,乃人之常情,帝师周耕虽为保护亲缘小辈而枉杀无辜,但朕念其能够及时悬崖勒马,自缢谢罪,不加罪于其亲属族人,即日起,撤销周耕文侯之爵位。”
按照秦国律令,她本该严惩周耕,但新朝新开,周耕身为帝师,一生无污点,又自缢于朝,不论于公于私,她都必须为之留下最后得体面。
“周耕不再随葬先帝陵寝,葬于西山吧。”
重新登上龙椅,白胜男威严的扫视下,众臣连忙回到自己的位置,齐齐下跪,高声道,“陛下大义敦肃,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严肃的恭敬在大殿回荡,白胜男示意众臣平身,双手在身前交叠,身子微微向前探了探。她犹豫了很久,想了很多与薛川的美好过往,耳边却时刻回荡着治世之君的为君之道,一颗心被不断的撕扯着,干剌着。
“韩国尚存时,便以民风彪悍着称,韩国被灭后其领土、遗民四散,被刘氏和诸国收拢、治理,其中我秦国接下了四城五郡,遗民十万左右,朕扪心自问,在先皇和朕的治理中绝无歧视,但截至今日,部分韩国遗民仍旧视我秦国为蚕食害虫,尤其夏月宫变之后,韩国尚有皇子在世的消息传出,更是各地小战不断,严重影响了我秦国的泰平,伤害了君臣一心的和好,就诸卿劝言,其不安之根本乃是传言中的五皇子赵学川之生死。”
说到这里,白胜男借低头饮茶的时候将夺眶的泪水滴入茶盏,并随意的擦了擦眼角,继续道,“朕不论赵学川是谁,是薛川也好,是王川也好,为了大秦的安定,绝不姑息!”
就在朝臣屏住呼吸,暗暗祈求陛下不要将查证赵学川身份之责交给自己时,只闻陛下到,“赵学川之身份查证之事,将由朕亲自处理,三日内,定给诸卿一个证据完整、令人信服的答案。退朝!”
随着陛下疲惫的一声退朝,众臣缓缓退离大殿。司徒林虽得了恩赏,此刻却不敢再表露任何自得,他虽不在意陛下亲查赵学川身份之事,却对邹亮未被处决耿耿于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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