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胜男虽没有切实体会过男女之情,却也听得出季洵话中的深意。卫元庭送走季洵后,名叫翠柳的婢女端来一碗黑黢黢的汤药,她的脑子里满是季洵离开时那个暧昧又温柔的眼神,竟没尝出汤药的苦味,一鼓作气全都喝了下去。
他想让自己履行父母的承诺,与之结成亲缘关系,可如今自己身陷囹圄,应该以家国大事为重,怎么能随便嫁给一个几面之缘的男人呢?就算是冲喜,也太过草率了。
所幸白胜男心怀天下,不是沉迷男女之情的闺阁女子,夜间与卫元庭了解朝中目前的情况后,刻下两根竹简,着她派亲信分别交给凉州将军常年弘和赣南城城主何铭羡。
身上的伤很疼,白胜男躺不下、也趴不了,只能靠着软垫坐着睡了一夜。这一夜,许是过于疲惫,许是安眠香起了作用,她竟一觉到了天亮。
卫元庭人实心诚,对于如何让女皇对重登大宝更具信心之事,翻来覆去想了一夜。
凌晨时分,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想到了一个愚蠢却很实在的主意。天色蒙蒙亮起,她便迅速集结三百余手下,整齐划一的站在女皇门前,展现英姿,只待女皇醒来后第一时间就能感受到部下们的忠诚和决心。
白胜男穿好衣裳,正坐在桌前翻看《三国志》,忽而听到门外众声合一的叫着“参见季公子”,她忙合上竹简,快步走到门口。
房门打开,险些和季洵撞个满怀,白胜男连忙向后退了几步,相视之余,她正想说些什么缓解尴尬,季洵已经灵巧的闪开身子让她看向外面。
白胜男本就想看看外面到底什么情况,季洵既然让开身子,她便也没有虚伪的客套,跨过门槛向前走了几步,只见卫元庭率领三百余名士兵均单膝跪地,朗声道,“臣等恭迎陛下,请陛下宽心,臣等誓死追随陛下,绝不投敌,不死不休!”
看着卫元庭郑重却有些骄傲的神色,白胜男冰冷的内心好似照进了一束暖洋洋的光。走过去扶起卫元庭,温柔的将她鬓间的碎发掖到耳后,轻轻拥她入怀,耳语着感谢。
季洵看着她端庄大方的举止,红润的双唇微微上扬。示意翠柳将汤药放到炉边温着,自己则安静的站在一旁等她处理好正事后,才将带来的大氅披到她的身上,并跟在她身后回到屋内。
“雪后天气要更冷些,我带来两个炭盆给你暖房。”
季洵点燃炭火,将三个炭盆放在她的周边,又从宽袖中掏出一个汤婆子和一瓶冻疮膏放到她面前的桌子上。
“姑娘脚上的冻疮有些严重,这是潘爷爷亲手调理的冻疮膏,你用温热的水泡脚后涂抹即可。哦对了,汤药我放在炉边温着呢,你用过早饭后要及时喝。”
桌子上摆着一碗白米粥和两碟咸菜,白胜男看着从米粥处冉冉而升的热气,眼前浮现出冬雪每日一早忙前忙后的样子。
冬雪是被父母卖进宫里的,原本是浣衣局的婢女,有一次洗坏了自己的衣服,被掌事姑姑叫到殿门外罚跪。
她在本该天真烂漫的年纪里被迫学习察言观色,收敛脾性。但她实在太开朗了,一时难改,即便跪在烈日之下,面上还盛着笑容。自己下了书房,第一眼就看到了她口中的小虎牙,觉得可爱,便问母亲要了她做贴身女婢。
冬雪走路很重,夜里换蜡烛时常常将自己吵醒,自己只嘟囔了一句她就放在了心上,为了学好走路无声,她特意养了一只猫,每天观察它的姿态,一点点学习、一点点纠正,以至于后来她都准备好了早膳,自己还在浅眠。
“白姑娘,米粥易凉,先吃两口吧。”季洵将白米粥推到她的手边,柔声道,“吃过饭还要喝药呢,潘爷爷的药很苦,我怕你喝不下,还准备了一包蜜饯。”
“谢谢季公子。”
坦诚的盯着他的眸子,白胜男没有提及二人的婚事,浅言几句雪后初霁的美景,鼻尖忽而传来红梅的幽香,她放下刚刚端起的瓷碗,推开窗子果真看到一株盛开的红梅。
“这……”
“卫大人昨夜说姑娘喜欢红梅,季某连夜差人移来这棵,只盼姑娘能舒缓心结,早日康复。”
说话间,两个婢女又端进来两个插满盛放红梅的花瓶,季洵笑着示意她闻一闻。盛情难却,白胜男凑到花边嗅了嗅,羞涩的称了声幽香沁心脾,疑似故人来。
“姑娘喜欢就好。”话音刚落,一名男子捧来一个棕色的坛子放到桌上,季洵介绍道,“这是季某去年收集的红梅枝头雪水,埋在地里一年了。季某是个粗人,不懂品味,如今献给姑娘,也算不糟蹋了这幽香。”
面对季洵接连的礼物,白胜男有些手足无措,只得干涩的道谢。反而是季洵,自我调侃过于殷勤献礼给她造成了困扰,连连道歉。
“红梅枝头雪烹茶很好,晚些若公子不嫌弃,白某可烹给公子尝尝。”
“姑娘亲自烹茶,是季某的荣幸,季某一定前来赴约。”
拱手致谢,好似得了天恩般欢喜,季洵笑盈盈的将汤药端给她,注视着她饮尽后,又往碗里倒了些水涮了涮,让她一起饮下。白胜男看着季洵明亮的眸子,张开嘴,任由他将一颗饱满的蜜饯放入自己的口中。
白胜男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蜜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