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君竹出了角门儿,吩咐着小厮替他牵马,直奔永安巷。
那永安巷便是孟常行当日替海棠安顿的去处。自打她与方君竹有了首尾后,海棠便以照料家里为由常离嘉行郡主府,只是也不去方君竹为她预备的院落,仍住在永安巷,只说是不能忘本。
方君竹爱她的体贴温柔,便从侯府里挑了两个丫鬟小厮过来服侍;他也常来此处,伴着徐玥蓁的时候自然比从前少了许多。
海棠在家时一贯穿着单薄的鹅黄长裙,簪着百合钗,香肩微露,玉颈雪白。她与徐玥蓁容貌相似,却又有与她全然不同的性子。温顺体贴又知情儿知趣,前世在镇北侯府便极得宠爱,今生更得方君竹青眼。
他到了这儿便松了口气,自觉身上乏得很,搂着海棠靠上贵妃榻。
海棠拿了小月团扇替他扇风儿,“二爷这是为着孟姑娘的事烦心了。”
方君竹睁开眼,“你听说了?”
海棠露出个莫名的笑容,“听说什么事?”
她拨了颗晶莹碧玉的葡萄送至他嘴畔,汁水漫着细葱儿指尖,令人无限遐想,“我只知道二爷如今一心挂在孟姑娘身上。瞧您皱眉便猜是姑娘有事了,可惜我无用,只恨自己不能为二爷分忧。”
秋曦透过八角菱花窗落上她光洁如玉的面容上,伴着墙外摇摇而生的金桂晃出细细簌簌的影儿来。方君竹心中一动,手上动作渐起,“你能为我着想,就是好人了。”
温香软玉在怀,他也不再想府里那位与孟幼卿了。
事毕,海棠直起身子惬在方君竹身侧,“我倒是有个法子。”
方君竹侧首把玩着她的发丝,“怎的说?”
“我与孟姑娘也算是自幼相识,也算知道些她的喜好。二爷不是说要下帖子去请孟姑娘听戏么,不如就由我去下帖罢。为着从前的师姐妹情分,我想孟姑娘会赏面的。”
“这也好。”方君竹一想,稍稍安下心来。
他也正不想带着徐玥蓁,她近日为着徐猛一事与他闹了几回,搅得他心烦意乱,又哪里及姣儿半分。等娶了孟幼卿入门,他还真得把她迎进门给个贵妾的位置做做。
他搂紧海棠,“那就得委屈你了。”
“二爷这话就外道了。”海棠笑声里夹杂着些许娇意,“为了二爷,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孟幼卿醒来时已至晚间,长歌流赋一直守在她榻前,见她醒了,便要去正院通禀宋氏。被孟幼卿抬手拦住,“太晚了,不必惊扰母亲。”
流赋便去里屋拿了两封手书来,“您睡着的时候有人给您送了帖子。一封是罗姑娘的,另一封,是那位段大人的。”
孟幼卿拿茶盏的手一顿,接过来,就着她递过来的烛火展信细看。
海棠的那一封里是请她一同去玉春楼听戏,孟幼卿猜是方君竹的手笔,又打开段容与送来的手书。那笔迹苍劲有力,端端正正的几个字来。
镇北侯府。
孟二。
流赋识字,见状担忧道,“二姑娘过于心狠。”
长歌也劝,“您昏迷时二姑娘也急得什么似的,若真是她,那真是辜负了姑娘一番苦心。”
孟幼卿闭了闭眼,手指摩梭着那封手书,用的是官家所用的金丝楠木纸,纸张绵软落笔又不会透干。孟幼卿手指一顿,忽地道,“拿烛火来。”
流赋扶着她下了地,到窗前桌案前坐下。孟幼卿将那信探到火苗上烧起一角,不多时里头露出另一角来。
她顺着烧毁的角将那纸撕开,里头还有一张暗纸。
“竟藏的如此隐秘。”流赋惊道。
“这是官家传递秘辛的暗纸。”
前世孟家被灭门后,她一心怀疑其中有方君竹的手笔,常去他的书房查验。方君竹与三皇子通信时就是用这种法子,外头看着无用,内里藏有另一封信,那才是要紧的。
她展开细看,仍是他的笔迹,却更简洁,
“扬州,盐税。”
外头忽地落了细雨。雨丝落入石阶下的新土里,泛着一股泥泞与草木的清香。长歌忙去掩了门窗,挂上琉璃灯罩来,“当真是入秋了。这雨说来就来。”
是啊,这雨说来就来。
孟幼卿闭了闭眼。
盐税一事向来是历朝历代君主最看重之处,前世也有扬州贪污盐税一案,圣上特意派了父亲前去扬州查案。
孟家三代孤臣,代代只效忠圣上一人,这样的重任自然落在父亲肩上。父亲也确实不负圣上所托,将此案查得水落石出,为国库收回大笔亏空。
可也正是这次查案,最终却成了剑指孟家的死证。
父亲一生清廉,不与那些贪污之人同流合污,却在最后被那些人反咬一口。当年孟家抄家时除了抬出那些昔年孤本外,又哪里有传闻中百万两雪花银。
她猛地直起身,“我去找父亲。”
长歌忙拦她,“老爷才被召进宫去,这会子怕是还没回府。”
“进宫?”
“是啊。姑娘昏迷时老爷曾过来看您,没坐一会儿就被宫里的人叫去了。说是圣上身边的徐公公亲自来请的。”
孟幼卿心里一沉。
这么急。
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