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天性好动。唐宝一睁开眼,就要坐起来,不愿意再躺着。来到了新地方,他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兴趣。他不住嘴地叫爷爷,问东问西的,把唐吉高兴得笑声不停,笑出了泪花。
净觉寺在西京的闹市里,位于主城区的东南方。这里是旅游景区,唐吉到时正是下午四点多,路两边都是行人,车辆极少。
他不知道,这边经常交通管制,一般车辆很难开到净觉寺来,除非是寺内车辆和特殊车辆。他们的车没有走净觉寺的大门,而是从边门开进去。
正门极少开放,一般游客出入两侧门,车辆走东边便门。
进入净觉寺东便门后,车子在悬壶济世林区拐了几拐,最后停在一幢建筑前。
篱笆做的小院,几根原木做成的大门。门的正中,有一块匾额,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意如云安”。
唐吉要小宝躺到床上,让专家们抬着他下车,进入酒店。小宝嚷着要自己走,唐吉拗不过他,拉着他的手,走在队伍的后面。
房门前有一位老和尚,佝偻着身子站着。看到大家进院,他才慢慢地迎过来。唐吉一看,真是名副其实地老和尚。看年纪,得九十多了,脸上皱纹堆垒,眼皮都睁不开,两眼是两条缝,长长的白眉毛垂下来,遮住了眼睛。他的脚步也特别慢,不是走路,是挪步。
老和尚才走了三四步,众人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吕四喜双手合十,笑着说:“智梦大师,咱们又见面了,你是越活越年轻了啊!”
“阿弥陀佛,吕居士,谬赞了。哦吆,来的人不少。不知道,哪一位是唐吉居士?”
“大师,我是唐吉。”
“老衲受方丈差遣,来为唐居士的孙子看病。孩子躺在车上吗?”
唐宝从唐吉身后转出来,脆生生地回答:“我叫唐宝,唐吉是我爷爷,你要为我看病吗?我没病,我饿了!”
智梦大师低头看看唐宝,高诵佛号:“阿弥陀佛,小朋友说的好,你的确没病。饿了不要紧,屋里有点心吃。”
“有点心吃,爷爷,咱们快进屋。”
众人进了屋,吕四喜趁机跟智梦大师说了他用药退烧的事。这是他的得意之作,讲完事情的经过后,他还意犹未尽,补充说:“本来要麻烦大师帮忙治疗的,现在看来不用多方会诊了,小宝已经好了。”
智梦大师捋了捋长长的眉毛,闭着眼睛,没有讲话。
唐吉心想:这个老和尚年纪这么老,还肯出来为我孙子看病,必然是有真本事的。名气越大,年纪越老的,越爱惜名声,就像孔雀爱惜羽毛一样。他不怕失手,必定有几分把握。一定要请他为小宝诊治诊治。
小宝就在唐吉身边吃点心。他的烧退了,精神好一些,就闲不住。坐在蒲团上,身子斜倚着唐吉,手捏着点心,嘴里嚼着,脚丫伸出,去逗引一只老猫。那只老猫伏在蒲团上,一动不动,任凭唐宝的脚丫撩拨它的胡须。
唐吉鞠了一躬,笑着说:“大师,我们从上京来宝刹求医,一路经历狂风暴雷,好不容易到了这里,就请您为小宝看一看吧。”
智梦没有答话,原先捋眉毛的手指,停下来,似乎在思索什么。
唐吉、吕四喜等静静地等着,想看看智梦大师如何诊治。同样的等待,不同的心情。吕四喜气定神闲,一副居功自傲的神态;而唐吉十分谦卑,他担心孙子小宝的高烧是暂时缓解,过不多久还可能继续发烧。
在张宏、惠通那里就医的经验告诉他,不能高兴太早。
满屋子里的人,除了小宝,都在等智梦大师开始诊治。而智梦大师,端端正正盘膝坐在蒲团之上,一点没有离开蒲团,或是叫小宝过去的迹象。他双目紧闭,长眉落下来,垂到双膝上,宛如入定一般。
过了五六分钟的样子,智梦大师竟然打起了鼾声。不仅打鼾,大师的嘴巴,还突突突的向外吐气。智梦大师睡着了。
唐吉是恼不得,气不得,他是来拜佛求医的,不是挑人家毛病的。这么高龄的老和尚,能出来见病人,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苏东坡的一句诗,跳入唐吉的脑海里:悠然独觉午窗明,欲觉犹闻醉鼾声…唐吉想笑,又怕惊醒了打鼾人。
吕四喜和唐吉对望一眼,然后彼此点点头,大家静悄悄地起身,就要出房间。
唐宝是小孩子,十分顽皮。这会儿他的烧退了,身体虽然虚弱,玩心却没渐少。大家悄悄地出房门,小宝也蹑手蹑脚地。当他走过智梦大师身旁时,突然伸手揪住大师长长的寿眉,往上使劲一提,惊醒了智梦大师的好梦。
智梦大师醒了,他也不恼,对着小宝呵呵一笑。
唐吉瞪了小宝一眼,弯下腰对智梦大师说:“小孩子顽皮,都是我这当爷爷的错。对不起,惊扰了大师!”
这话表面赔礼道歉,实际上夹着一丝责怪的意思——我们诚意登门求医,大师潇洒酣然入睡。这不是大德的悲悯情怀呀!
智梦大师听出弦外之音,他呵呵一笑:“唐居士,小宝他大劫未过。过了今夜戌时,若小宝不再发烧,那么他就逃过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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