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荐风霜,客游青山驿。道一句履雪踏云好飘然!
瘦骨嶙峋的风化石碑上,堂堂正正篆刻着“松风村”三字,阴雨连绵风寒烟黯,村间桃花落满的小路上摇摆着一只唱着山歌绳牵毛茸茸小羊羔的俊秀癫戏子,他破烂不堪的粉红戏袍上绣缀着几朵血红梅花,两只耳朵上各挂了一枚五帝钱,背上一柄紫霄真武剑,腰间挂满各种令牌,胭脂泪的眼睛刚哭过,一副憔悴归乡客模样,头上用柳枝盘着混元髻,此人正是那“匪帮戏道”池鸣雨。
池鸣雨骤然拧眉大笑道:“松风村也是黑龙寨,哇哈哈哈哈!我瞻四方,蹙蹙靡所骋。”
不图玉蕊酒香仙,东风点慧谱华章。
仙圃麦满约半生,血落春色傲骨嶙。
黑龙寨,红枫眠谷,苍山覆松,“唉”,一声轻叹,从黑龙寨蔑心堂传至山寨门前牵羊的池鸣雨耳中,池鸣雨哆哆嗦嗦牵着羊从两旁黑压压乌豹豹的群匪让开的道走去。
蔑心堂中,西域女子的外貌,中原文人的儒雅,慵懒华丽的白燕狐狸裘盖在黑龙寨寨主梁文杉玉岳般壮美的身躯上,“君子观四时,仰光阴可知百年兴替,愚人卧大地亦得片刻了悟,先生为何如此不堪重负,竟弃我等如敝屣,啊?啊!哈哈哈。”梁文杉眼察跪在虎毯地面的池鸣雨笑问道。
梁文杉眼里是旧巷中万古长青的孤寂,他是个男人,可他的发小池鸣雨也是。池鸣雨还俗是为了一个戏班女子,梁文杉不在乎,可他的山寨缺一个智多星,所以他在乎,这个由头听起来有搞头,因此他用了这个借口。
秦腔冷冰冰吟道:“起来吧,你这个戏中道人,不!是戏中盗人。”
抿了抿釉红唇,池鸣雨握拳抬首,黑瞳啼笑上望,道:“寨主不是汉萧何,小生更不是那多多益善的主,就放我条贱命去吧!”
沉鳞压海阔,柳荫翻雨幕,弓刀幽幽浸晚风。蔑心堂盘龙椅上的梁文杉恶狠狠地扑向了池鸣雨,他攥紧了池鸣雨衣口,秀眉竖起,红眸阴亮,低声怒道:“池先生可真是矜贵呀!啊!为了一个戏班小玩意儿抛下歃血为盟的结义兄弟!好好好!老子给你鹊桥会。”
话毕,梁文杉抽出腰间长刀来了个割袍断义,白燕狐狸裘一分为二,那是十八岁那年,池鸣雨赠他的生辰福礼……。
“还有很多人日子苦,吃不饱饭,我们黑龙寨以后要拯救天下苍生!你呢?怎么说!”“生死相随!”
“寨主,回去了吧,山头夜里风冷。”一扎甲小匪卒给梁文杉披上一袄衣道,梁文杉俯观山道上池鸣雨隐隐约约到不见的身影良久,吐了一口气,他眼中热泪坠在了山岭上,空中划过一只孤燕。
“人与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如果如同话本小说般平铺直叙,坦坦荡荡地让人知晓,那该是多么不现实的美好。难言之隐,但凡一方灵犀生却,说不说早已经不重要。”
故人久别的一次重逢竟是为了辞别。
心灰意冷又激动不已地离开了黑龙寨,池鸣雨牵着小羊羔加快了步伐,十六岁那年,他爱上了戏曲,因为一个花家班的戏班,不不不,是为了那花班主的女儿花霭澄。
池鸣雨不由得回想起了十六岁那年的良夜,湾丘湖铺满了各色鲜艳夺目的花灯乌篷船,白墙黑瓦上爬满了湖光竹影,凤仙花朝拥中,他与她聊着糖葫芦和纸鸢还有布虎娃娃,以及诗词歌赋奇人异事。
他记得那天她很美,羞得他只敢看脚边的凤仙花,她一个守株待兔的对视,令他顷刻间蕃衍汹涌爱意,随之又泛滥起敬畏的克制,爱情若隐若现,二人若友若情。
青黛山路上,梨花同远山嫁娶,绘成了天道的美。“哎呦喂!哪个不长眼的?”池鸣雨牵着小羊羔赶路刚转角便被一人撞翻在地。
池鸣雨揉了揉脑袋抬眼观瞧,撞倒他的人是一个眼圈乌黑面带病容的清瘦书生。
病态的美感像是涂满金粉的无效毒药丸,那书生儒巾上绑满驱鬼阵祟黄符纸,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书生背上还背着一具惨白骷髅,那骷髅身上披着一猩红狐狸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