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瞒得过伺候她十几年的若澜,她掏出一张雪白的绢丝手帕轻轻擦拭掉女郎额间的细汗,忍不住劝,“女郎,您要是疼的话,不用非得压抑自己,张老神医也说了,适当的宣泄也有助于身心康益。”“不妨事。"姜从珐淡淡摇头。
这点疼痛,她还忍得住。
若澜很早就发现女郎对于疼痛的忍耐力远超寻常姑娘,这不意味着她感觉不到疼,更像是…习惯了疼痛所以能隐忍着不变脸。
这个认知叫若澜更加心疼起女郎来。
女郎因为早产本就体弱,又在七岁那年冬日落水命悬一线,这些年一直要靠汤药温养。
那些黑乎乎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汤药,能把舌头都苦麻了,叫人忍不住把胆汁都呕出来,女郎却从未在喝药上面娇气,寻常人再如何忍耐也有厌烦的一天,可女郎每到吃药时总是一脸平静地咽下去,仿佛喝了一杯白水。那些苦涩的滋味,于她而言只是最微不足道的苦难。若澜可以用尽所有心力去照顾女郎,对于这切身的疼痛却无有办法,她时常在想,若佛陀真有神通,能不能将女郎的疼痛转移到自己身上,她愿代女郎承受。可惜,世界上并没有这样的佛陀,也没有这样的神通。“女郎,您渴不渴,要不先喝点水,让这药再凉一凉。”
姜从烟轻轻点头。
她确实很渴,从昨日白天就没怎么饮水,一直到现在。若澜便从旁边案几上的水壶中倒出半杯温水,举到她唇边喂她。
姜从珐确实没力气,也不矫情,就着她的手缓缓地喝了几口,吞咽动作也极为缓慢,以此来减轻胸腔的起伏。喝完水,姜从烟又吃了半碗野菜瘦肉粥,然后将凉得刚好的药喝了,若澜扶她坐直,给她解开衣裳,重新换了药,又按张复教的手法轻轻按揉帮助淤青消散。最后才给她轻轻擦拭脸上和脖子上的药,重新涂抹新的。
“女郎放心,张先生说了,您脸上的伤口很浅,不出一月就能恢复如初,不会影响到婚礼的。"若澜说。姜从瑚伸出手,下意识想摸一摸,可想到刚涂了药,她便收回手指。
相比起腰腹和后背,脸上的这点疼痛几乎能忽略不计,至于美貌,她现在确实还需要一张看得过去的脸。她轻轻点头,“好,这我便放心了。”
然后忍着疼清理收拾好自己,让若澜给她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换上一件适合见客的外衫,再罩了件天青色绣卷草纹的细绸披风,最后戴上一顶薄纱帷帽挡住受伤的脸。这架势一看就是要见人,处理前两日的事情。“女郎,您伤得这么厉害,该好好休息才是,为何非得这么着急。“若澜虽照做了,嘴里还是忍不住劝上两句。姜从烟只朝她浅浅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只是说几句话而已。”
若澜无法,知道自己劝不住她,只好在帐外置上一张胡凳,铺上软垫,将她小心翼翼扶着坐到上面。短短十几步路,姜从烟却走得格外艰难。
终于坐定,等身上的疼痛缓过去,她叫若澜将帐前的绢帷撤走。
然后,她便看到了双双跪在面前的张铮和谢绍,他们身后,还有许多凉州亲卫整齐跪在地上。
两人的情况都很不好,尤其是张铮,身上的血凝了一片又一片,混杂着汗泥,下巴一圈胡茬,憔悴萎靡,如果不是胸前浅浅的起伏,他这模样完全便是战场上最后一个不肯倒下却最终阵亡的战士。
姜从瑚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看向一旁的谢绍。
“姑姑,帮我请谢将军过来。”
她声音很细,谢绍还是听到了,他抬起眼,只看到一个清瘦的身影坐在那里。
他昨日并没有看到她具体的模样,却看到她被乌达鞮侯重重甩下马的场景,离地如此之高,以公主柔弱的身躯,跌下来时肯定伤得不轻,更不要说被乌达鞮侯挟着逃跑时吃的苦头,再看她用薄纱帷帽挡着脸,可以想见伤势之重。
可她却一醒来便要见自己。
谢绍垂眸沉思了瞬,便跟若澜一起来到她面前。跪得太久,他起身时踉跄了下,拖着凝滞的步子走过来,然后再次跪地。
“未将无能,未能保护好公主,致使公主遭逢此难,末将该死,请公主责罚。”
姜从烟看着他,面纱下的唇轻轻笑了下,问,“将军想让我怎么罚你?”
“贬职?我并没有这个权力;罚体?鞭你、杖你?或是要你以命相偿?”
“你应当知道我的性情,我对这些无意义的事并不感兴趣。”
“而且,此事是我的疏忽,与你们无关。“最后一句,她语气加重不少。
谢绍的脸色更加挫败起来,垂下头,说不出话。即便公主说是她的疏忽,可他身为将领,难道连这点警惕都没有吗?究竟他是将军还是公主是将军?公主未上过战场不懂,自己也不懂?战斗还没完全结束就散开了阵型,以至于在匈奴骑兵冲过来时根本抵挡不住。不,就算同样没有准备,如果换做鲜卑骑兵,以他们的战力,也绝不会让乌达鞮侯掳走公主。
谢绍原以为自己空有一身本领无用武之地,现在才发现他是多么自大且狂妄,他还想在胡人铁蹄下坚守住这大梁江山?恐怕是笑话吧!
如果这是一场关乎梁国生死存亡的战争,以他的表现,只会耻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