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绾在柴房烧火时,便听到了那寝殿传来的铮铮琴音。
高山流水遇知音。
她总难是他的知音。
她什么都好,却对音乐一道,一窍不通。
琴、筝、二胡、笛子,都不上道。
李承赫是极喜欢古琴的。
那时在扬州府,他毒素未祛尽时,身体日夜承受蚀骨之痛,全靠弹琴来缓解病痛。
她刚开始还有耐心,陪他几天。
后头实在坐不住,便抽着鞭子跟人赛马去了。
晚间回来时,他总会耐心地将她的双手泡在热水里,为她软化那手心上被缰绳磨出来的茧子,再耐心涂抹膏药。
他说,女子的手,最疏忽不得。
手越柔嫩,越能安宜。
她那时坐在烛台前,痴痴地看着他俊逸的侧颜,故意撒娇问他。
“可是怀安……我那么懒,总有一天会忘了涂抹的,总会生茧子的。”
他眸光落在她的眼中,认真又专注。
“无碍,你惫懒的性格谢府上下谁人不知?放心,以后骑马回来,记得找我便可,我总会帮你抹药。”
“可我一辈子都要骑马的。”
“那你一辈子,都记得来找我。”
“我老了,你认不出我该怎么办?”
“哪怕你老成七十岁老妪,我也能一眼认出你。”
“切!我才不要当老妇!我要漂亮一辈子!”
“好,无论美丑,我总会陪着你,一起变老……”
……
火光恍惚。
热水沸腾。
雾气将柴房蕴满,谢绾舀了一盆水,将那炉火泼灭。
她的手背上,便是细细密密的伤口。
新伤未好,旧伤又起。
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疼痛。
大概是习惯了吧。
就好像人失明之后,会慢慢发现,自己不用双眼,也能摸索这个世界。
谢绾烧好热水后,告诉了候在外面的仆从,众人将热水倒进浴桶,抬着往内殿走去。
行走间,谢绾能听到仆人们细微的交谈声。
“后院接有温泉的,往常殿下沐浴,总在温泉那边,也不用烧水,今日怎如此麻烦。”
“殿下心思,岂是你我能猜度的?”
……
谢绾跟在后面,低伏着头,掩去眼底的哀色。
李承赫,只为折磨她,不是吗?
跟着进了殿,抬到隔间,将那绘着重墨山水的屏风撑开后,众人纷纷退去。
谢绾则跪在李承赫面前,声音无喜无悲。
“请殿下沐浴。”
李承赫眸光阴晦,“当奴才,连怎么伺候主子都不知道吗?”
谢绾凝神,麻木地从地上站起来,走到李承赫身边,抬手为他褪衣。
他看着她低垂的脖颈,看着她眸中的寂灭之色,心头升起无名的怒火。
攥着她满是伤痕的右手,捏得她痛上加痛。
“谢绾,孤早就警告过你,老实一些,可保你一生荣华富贵,你偏要跟孤反着来,对吗?”
“如今一切,尽是你咎由自取!”
谢绾轻轻剥开他的手,继续为他脱衣。
“太子所言极是,都是奴婢不知好歹。”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李承赫愈发难忍,心头的燥意越来越盛。
“谢绾,时至今日,你总该能说实话了。”
“你究竟是谁,为何冒充故人潜来太子府,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谢绾的声音平稳,好似沉寂了百年的古井一般,无法升起波澜,“如今您为刀俎我为鱼肉,谢绾怎样的出身和来路,对殿下而言,并不重要。”
“谢绾就是您脚下的一只蚂蚁,只要您想踩,随时都可以踩死。”
“秋风凉了,殿下快内间吧,省得冷风冻着您。”
李承赫却无法被安抚。
冥冥之中,心脏像被扔进去一团暴躁的火焰一般,将他本就不宁静的内心,烧得烈火翻腾。
他蓦然攥住她的衣襟,逼她和自己对视。
“你倒有几分自知之明。”
“你说的对,不过是孤脚下随便踩死的蚂蚁罢了。”
他猛地拽过她,将她抵在桌前,一把扯掉她的下裙。
谢绾的眸光终于有了波动。
她咬唇含泪,轻轻摇头,“不要……”
“你瞧,只有这样,你才不像一根木头,不像一个尸体。”
他双唇轻碰,吐出残忍至极的话。
“痛吗?”
“恨吗?”
“谁又知道孤的恨,知道孤的痛?”
“为何要烧了静秋阁,为何要毁了那些画,为何要把绾儿的生辰八字做成人偶,诅咒她生生世世不得解脱!”
谢绾流着泪摇头,看着他变得越来越模糊的五官。
“不是的,不是我烧的。”
“你敢说跟你无关吗?”
李承赫将她压在身下,强硬地分开她。
看着她因疼痛而皱紧的眉头,李承赫觉得他心里的那份痛,终于有人能跟他一起承受了。
“若不是你进府,凌氏又怎会想出这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