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午休时,男人都在堤坝上打扑克,抽烟吹牛皮,女人都在纳鞋底还织毛衣,还有些扬起迷茫的脸,看着男人、厚脸皮的男人,如果用粗俗的语言撩拔那些用旧的熟女,女人一边脸红,骂男人,揪男人耳朵,李红旗还有些不适应,搓着手,脸红心跳,心却酥痒如春草狂生狂长。
李红旗和我最终分道扬镳,一开初并不是因为观念的冲突,而是因为一件突发的极其羞耻的事发生,让他们从父辈的恩怨上走得越来越远,从最初的分化瓦解到对抗挑衅,演义得淋漓尽致。从惺惺相惜的拥抱,走到决裂甚至分道扬镳,差不多十五年时间。
李宜忠招手贾福生,他们远远离开人群,在一棵河底大树下站着,那里有不少草纸和人尿和粪便。
贾福生以为李宜忠又要借钱,忙摆摆手,“我手里也没钱了!还是别张口的好!”
“你狗日的就是门缝看人,把人都看扁了,我就不能找你有点旁的事?你说说:这资本主义尾巴还割不割?”
“看不透,共产党的政策说变就变,还记得头几年吗?提出‘宁要社会主义草,不要资本主义苗!’,你说说:种庄稼人都知道:是草有用还是苗有用?”
“怎样可以弄到钱?”
“你想干吗?”贾福生有些惊骇地看着他。
“别人都说你是老狐狸,你说说:这土地分得成分不成?”
“看不透,不知道!你想干吗?”
“我想买个船,搞个货运,怎么样?”
“你没发热吧?你有本钱吗?再说了,你这队长的劳什子说不要就不要了?我看你疯啦!你曾经象老盆架一样恭恭敬敬捧着,这回你要摔了它?哪来这胆?”
“我是‘当年不肯嫁春风,如今却被秋风误!’,我干了二十多年,穷了二十多年,你说我图什么?”
“你可想清楚了,生产队大队甚至是公社能同意你这荒唐的想法?”
“我可以交钱给生产队大队!”其实当时有不少地方已经这样做了,上面既没有成文规定:允许这样做,也没有发文不允许这样做,一切尽在不言中,你可以猜,更可以悟,更可以密而不宣这样做,但许多胆小的人在观望,贻误了时机,所以第一批胆大的人轻松地赚了人生第一桶金,等到许多人觉悟了,第一批敢吃螃蟹的人,成了大老板。
贾福生也在困惑,“你狗日的,是要将天戳个窟窿吗?你可要想清楚,一招走错,满盘皆输,而你又是输不起的!”毕竟是根长在乡下的土著,空有智慧,却没有施展出自己抱负。
“外面的风狂了,你的心已经野了,这种大事,你要自己拿主意!”老狐狸也犯糊涂了,这天要变了,世道要变了,山雨欲来,风必先满楼,他不认识李宜忠一样:困惑了!
土地分包到户,势在必行,许多地方已经实施了,只有少部分生产队还在观望,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就能回到解放前?分了一家一户,还能叫社会主义?贾福生已经看不透社会变迁前夜的佛光,它究竟是啥色的?“你打定主意了?”
“我正在琢磨:行不行得?不会又是一阵风?”
“你狗日的这是撂挑子!你让贾云龙咋办?”
“死了张屠夫,吃不了整毛猪!”
“你想移交给谁?”
“宜光、宜义、宜星行不行?”
“这不都是你弟兄吗?你想世袭?”
“大不了,我扔了,分到一家一户,队长还要不要?”
“别的地方还挂着!”
“你给我想想:老狐狸这浑名,不能是空的!”李宜忠敏感地意识到:李红旗就是他的克星,比李宏达更甚,今后会冲突不断,还不如换种方式活人,这是李宜忠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李建彬复员了,这个消息炸了锅,尤其是李宜忠,他的灵魂哆嗦一夜,他可是实打实的老队长石中山最小女婿,这个昔日地主的孙子,就要扬眉吐气了,十五年的义务兵,咋就一下子复员了,他的女人石桂梅坚如磐石守着他的一亩三分地,生过儿,育过女,1974年偷着从遥远的宁夏回来,愣是没有抓住,现如今他的女儿、儿子已经如白杨疯长,再要行报复之事,万无可能,那些年李宜忠跟在贫协主任王格扬的屁股后,整翻了多少人?他造下多少孽?在他们的淫威之下,李建武疯了,那是个只懂语文、不会数学私塾出身的行家里手,我的文学滋养,从他走上正轨,这会儿李建武疯了,我还在贫穷中挣扎,无以回报,活着羞愧。
李建彬一回到家里,就拎着点心去看望我祖父:亲爱的李精妙同志,路过李精树家门,被拄着拐杖的李精树啐了一口,他们是亲兄弟,我祖父行二,李精树行三,有关他们的故事,我在《青涩》中有详解:他们原本兄弟四人,老大李精迈四十岁上下病死,死于遗传:哮喘!老四李精准:既是人精,又男行女道皆通,书读得好,过目成诵,男人会的,没他不精的,纳鞋底、织毛衣、烙煎饼、……凡此种种,除了生孩子,与女人有关的,他全会,慧及了不寿,遭天怒惹人怨,与关山土匪头子鲁泊年相交甚厚,名声鹊起,鲁泊年多次相邀,有拉李精准入伙之意,或许鲁泊年结局天定,让其偷窥一二,多次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