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华此刻正在房里一边给蒋柏华做识字卡片,一边跟蒋锡说话:“……爹,过了伯祖父的生辰,我们还是早点回家吧。”
“怎么,又不想留下来给你伯祖父整理手稿了?”蒋锡一边翻着做好的卡片,一边随口答着女儿的话。
“两位伯母天天勾心斗角的,我不想再留下来听这些了。”桃华直言不讳。蒋老太爷的手稿她也都翻阅过了,里头确实有些有趣的东西,但对她来说,还是赶紧回无锡过安静省心的生活更要紧。
蒋锡也不禁叹了口气。他虽然不知道两位嫂子平日是怎么唇枪舌剑的,但蒋钧与蒋铸的关系,他还是清楚的:“都是一家人,本该守望相助,何苦来——”
“爹你这就错了。”桃华今天被烦得不轻,一时不慎就说出了真心话,“根本不是同母所出,说什么守望相助,岂不太可笑了吗?伯祖母与朱姨娘能守望相助吗?从前大伯父在官场,二伯父在商场,大家两不相干也就罢了,如今都入了仕途,岂有不冲突的?”
“这,这是什么话……”蒋锡被女儿说得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了,“你伯祖母和朱姨娘怎么了?”
桃华发觉自己有点失言,但既然话已经出了口,索性也不遮掩了:“二者相争,爹你说会怎么样?”
“什么二者相争。”蒋锡皱起眉头,“妻就是妻,妾就是妾,哪有相争之理?”
桃华嗤之以鼻:“爹你未免想得太美了。妾难道不是人?是人就是有私心,纵然不为她自己争,也要为了儿女争。若说两位伯父都是蒋家人,那为何只因生母不同,地位便不相同呢?若说嫡庶有别,那既已有别,又怎能指望他们彼此毫无芥蒂,守望相助?所以才说妾是乱家之源,左拥右抱,人人为己,自然就难免家反宅乱。”
蒋锡被女儿这一席话惊住了,半晌才能说出话来:“这,这是什么话!你怎能如此妄议长辈呢?你伯祖父——”他待要说蒋老太爷治家有方,蒋家素来妻妾和睦,可想到蒋铸回来后这些风波暗涌,这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来了。
“我不是妄议伯祖父,而是天下皆是这个道理。”桃华冷笑了一声,“就说大伯父处吧,四妹妹和五妹妹又哪里和睦呢?若依爹的说法,她们都是亲姐妹,正该同气连枝,守望相助才是,为何又有四妹妹落水险些身亡的事发生呢?”
“那是,那是丹姐儿不懂事……”蒋锡艰难地解释。
“五妹妹为何不懂事呢?难道伯祖母和大伯母没有教导她这个道理?”
蒋锡没话说了。他的确是觉得蒋丹华不懂事,但如果按他这个逻辑说下去,首先就是于氏和小于氏不懂事,这才没有教导好蒋丹华。
“算了,爹爹,我们不说这个了。”桃华说痛快了,又觉得有点扯太远,“刚才说的不是回家的事么……”怎么扯到纳妾上来了。
“哦——”蒋锡也被女儿绕得昏头昏脑,想了想才绕回来,“你伯祖父的意思是,让我们在京里多住些日子。”
桃华顿时垮了脸:“为什么啊?”手稿她都看完了,这个家里真的再没什么能吸引她留下来的东西了。
蒋锡叹了口气:“你都十四了,也是爹爹粗心大意的,一时都没想到——你伯祖父的意思是,让你大伯母多带你出门走动走动,在京城寻一门亲事,比在无锡的好。”
桃华吓了一跳:“爹,我还小呢!”
“哪里还小。”蒋锡严肃起来,“爹就是整天听你说小小小的,才疏忽了这事儿。京城里的女孩儿,十四五岁就该寻摸亲事了,到时候定亲,过六礼,准备嫁妆,等嫁出去的时候也要十七八岁了。你今年十四,若是不抓紧时间,好亲事都被别人定去了,可怎么办?”
这事儿,他这个做爹的确实是疏忽了。本来此事该由女眷们拿主意相看,可曹氏是个糊涂人,也从未提过,若不是前几日蒋老太爷跟他谈起桃华的亲事,他恐怕还想不到这上头去。
蒋锡念及此处,就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亡妻。这些年他没怎么照顾女儿,倒是女儿管起了整个家,如今连女儿的亲事都这么疏忽,亡妻地下有知,定要埋怨他了。
“听你伯祖父的。毕竟你大伯父是官身,在京城里能挑门更好的亲事。”蒋锡难得地拿定了主意。
桃华扁了扁嘴:“什么好亲事,难道嫁进官宦人家就是好亲事了?”
蒋锡叹了口气:“人往高处走。爹毕竟只是个秀才,来往的也是一般人家,总是比不上你大伯父。”谁不希望女儿嫁的人家门楣尽量高些,他也未能免俗。
桃华摇摇头:“爹,门当户对不是说着玩的,高门大户未必就是好亲事,女儿读书纵然不多,也知道齐大非偶。何况——”何况小于氏又不是她亲娘,真会为她精心选一门真正适合的亲事吗?
“并不是让你大伯母就拿主意了。”蒋锡连忙道,“你伯祖父的意思,只是让你多露露面,到时候你伯祖父和爹爹自然要仔细斟酌的。”
桃华对这个保证不是很感兴趣:“爹,难道让我嫁出去与人共夫不成?”
“哎——”蒋锡终于发觉自己跟女儿的对话似乎不合规矩了,“这,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共……桃华,你这,这都是跟谁学的……”有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