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第五十四章

赵盛伟毕竞年纪大了，没法做到像桑桑一样灵活地爬到房顶上，所以尽管他对街道另一端的景象充满了好奇，却也只能凭借桑桑的描述来判断：“应该是守序厅厅长纳迁，他最显著的一个特征就是少白头，但我从来没听说过他的手有问题一一我上次见到他时他的手还好好的。”“他的手不对劲，人也不太对劲。”

桑桑又盯着纳迁看了一会，把文字投影到房屋脚下，“我觉得他的脸色像一只清朝出士的僵尸，而且再过不久就会躺回坟墓里…她的字还没打完，思维传输器的光芒正有节奏地闪烁着，前方街道上空的一台无人机忽然调转红点瞄准镜的方向，向这边照来。桑桑心中一惊，脑内的想法一下停了。

思维传输器也跟着静止。

房屋底下的陈奇偶还在因为“清朝僵尸"的比喻傻乐，见状有点迟钝地问道：“怎么了？”

另一边的纳迁正与市民对峙，他在征县任职数年，大家都知道这位厅长性格低调，往难听了说，还有点万事不管的松弛感，他们从未见过纳迁亲自出警一一这意味着情况远比想象的严重。

“那是冬至！“人群中有人壮着胆子开口，“我看到了！那绝对是冬至！你们休想再拿冬至只是自然天象的说法糊弄我们！”“自始至终都没有人隐瞒消息。“纳迁冷冷说道，“守序厅只是禁止部分人散播谣言。″

“哪些内容是谣言？"又有人问，“冬天降临，所有人都会死，这是谣言吗？话音落下，街道上的窃窃私语声顿时变得更大，一个孩子打了个哆嗦，向身边的大人伸出手臂：“妈妈，我冷…”

女人连忙弯腰抱紧她：“别慌，乖，别慌，说起来，自刚才起这条街上温度是不是下降了？”

确实是下降了。

普通人对气温变化不敏感，因为近百年里，乌苏里地区常年维持在一个不冷不热的温度，偶尔下点小雨，也不足以影响气候，大家习惯管这种天气叫做利秋天，生菜、白菜、土豆、胡萝卜等等常见的农作物能够生长得很好，连绵不绝的针叶林与混交林也在雨水和黑土地的滋润下郁郁葱葱。但征县的市政厅有专门的机构负责统计和预测天气。从冬至的震动第一次自北方传来到今天，天气部门给出的预测一日不如一日，全是让人心浮气躁的场消息，起初是农作物减产，相关人员正在计算粮食供应需求，调整交易策略，老虑是不是要将部分种植场往相对靠南一点的地方转移，结果又说温度下降的幅度可能比想象中更大，不说农作物了，人都不一定能适应，医疗系统、能源系统、供水系统的压力都要超过预计.……

好消息是气候变化的速度并不快，而是慢到了让人觉得是自己在杞人忧天的程度。

偶尔接连半个月不下雨，气温略有回升，还会给人一种冬天再也不会降临的错觉。

起初冬至出现的频率也很低，大约每隔数周才会被出城往北走的考察队捕捉到，那种有气无力的感觉让人联想到将死之人的悲叹。…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都在向坏的方向发展。冬至“跑动"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大半年前，有更北方的村落传来消息，说全村人都在半夜被地震惊醒了，那场面就和如今的征县一模一样，所有人都从屋子里跑出来，惊恐又无能为力地眺望着同一个方向，体会着某种无处可逃的自象伟力。

而那时的征县正处在无声的内乱中，罗望手握大权党同伐异，一时间，竟然无人在意冬至的消息。

直到现在，直到此时此刻，传说中将要拉着冬天的帘角覆盖大地的巨人近在咫尺，狂风呼啸，吹得人们头顶的薄雾如龙蛇起舞，人们才发觉，冰霜正咆哇着自远方的冻土而来。

纳迁感到面颊一凉。

他以为是下雨了，缓缓伸出手，抹了一把湿润的地方，期间映入眼帘的厚重手套让纳迁的目光暗了一暗。一想到那些刮也刮不完的棕色毛发和罗望的秘书罗瓷没完没了的试探，纳迁就有种向什么人撕咬、破坏的冲动一一他为何是一个人类呢？

他难道就不能抛弃这孱弱的躯壳，抛弃人类的种族，变成其他更强大、也更自由的生物吗？

就在这时，旁人的惊呼唤回了纳迁有些涣散的神志。“下雪了！！”

一名城市巡逻队的士兵高举双手，死死盯着天空，用不知是惊喜还是惊恐的语气喊道，“下雪了一一乡亲们！！咱们乌苏里下大雪了！”雪不知何时已悄然落下。最开始，它们轻得像一片片柳絮，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渐渐地，雪花变得密集起来，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从天而降，还未接触地面便化成了水珠，将原本坑洼不平的路面抹得平整如镜，远处的房屋轮廓则在轻盈而厚重的雪幕下变得模糊。

只要抬起头，每个人都能看到这些在不合时宜的季节飞舞的精灵，感受到潜藏在这美丽动人的画面背后的杀机。

雪花融化带走了大量的热，已经有不止一人搓着手臂试图摩擦取暖。且这雪不是一口气从整片天空中落下的。纳迁观察得仔细，他发现飘雪的云是一点点从北方靠近过来的，先是城北，再是城南，然后是更南端，仿佛那飘淡的层积云正在人们头顶经过一般。

………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