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她如磐竹般坚韧,换上男装来到洛阳,从不埋怨。
她义无反顾地陪在他这个父亲身边,直到他人生走到尽头。
他老泪浑浊,看向裴望舒的眼神渐渐变得慈祥,“望舒,不要再指望他了,也不会回来救你的,你得想办法自救。”
“你一定要逃出这个地方,活下去……”
既然选择活下来,那就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裴源从小看着连书晏长大,能够从连书晏的一举一动中读懂他的所有情绪和心事。
他清楚知道,连书晏刚不是为了和魏国人周旋,故作姿态和他们划清界限,他……是主动臣服于魏国,臣服于那位公主。
裴源每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说完最后一个字,他像是长舒了口气,阖上双眸,脑袋歪斜着倒了下去。
从昨夜撑到现在,他终于还是挺不过去了。
“阿爹!”
屋内回荡着裴望舒凄厉的哭喊声。
她扑在自己的亲人身上,痛哭流涕。
……
不知道过了多久,看守推开门,抱着一堆棉衣、药物扔进来。
快冻坏了的众人愣了片刻,随后急忙去争抢棉衣,手忙脚乱裹在自己身上。
看守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顺便一大袋的干粮也一起扔了出去,“算你们好运,攀上的贵人,公主殿下仁慈,不忍心看你们受苦,让我们给你们送些东西。”
说着,看守的目光移到裴望舒身上。
她就跪在父亲的尸体边上,却似乎感觉不到寒冷,双眼空洞地垂下眼眸,盯着冰冷的残躯。
察觉到看守的意图,她惊恐地抬头盯着他们,妄图用瘦弱的身躯护住父亲的尸身:“你们想干什么,要把我爹带去哪里?”
死人当然要尽快处理掉,总不能让他在这里腐烂发臭。
看守把裴望舒按倒,嗤声道:“若是为了你爹好,就省点力气吧,别嚷了。”
“公主殿下她嘱咐我们,你们这些人要是有谁死了,就赏赐一口棺木,带去城外妥善葬了,入土为安,不会让你爹曝尸荒野的。”
罪奴司里的罪奴死了,一般都是草席一卷拉出去喂狗,可他们这群楚国人,偏偏走了狗屎运遇到宋元安大发慈悲。
收钱办事,罪奴司的看管们得了赏赐,对他们好点也无妨,举手之劳罢了。
听到这话,裴望舒的挣扎慢了下来,呆滞地看着他们将裴源的放在架子上抬走。
看守临走前,把特地给裴望舒准备的那一份棉衣放在她身边,这棉衣比别的俘虏准备的都要厚实不少,还在旁边放了一些干净的贴身衣服。
是宋元安特地吩咐的,要他们注意关照裴望舒。
女子的体质本就弱于男子,裴望舒混在一群男子中,要隐藏身份不被发现,她活得要比其他男俘虏艰难得多。
看守分完了东西,算是完成了宋元安的任务,便快速退了出去。
裴望舒看着身侧放着棉衣,厚实的棉绒如雪般洁白无瑕,有些出神,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了两年前的建康皇宫。
她奉召入宫,陪侍太后,看见那个越过桃花树,缓缓走来的少女。
穿着藕色的长裙,用不太熟练的楚礼朝太后行礼,一张清秀但消瘦的面庞。
片刻后,她猛地想起了什么,抓起棉衣,跌跌撞撞追着看守跑出去,因为跑得太急,脚不小心崴了一下,摔下台阶。
她冲着看守大喊:“慢着,她是不是叫元安?”
宋元安,那位公主的名字。
她在建康皇宫中遇见的公主,将连书晏带走的那位公主,给他们施舍棉衣和药物的公主。
看守嫌恶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公主的名讳,是你能随便称呼的吗?”
掌心的刺痛传来,不知道过了过去,撑在地上的手渐渐收拢成拳,将握住的沙砾一起揉进血肉之中,鲜血如花一样顺着五指落下,在干涸的石砖地上散开。
她眼眸深处红得快要滴血。
“连书晏……”
“你也是楚国万人供养的帝王,若无我父亲,你如何能在皇位上安坐十八年?”
“呵呵,抛弃我们是吧……”她冷笑着,“你就尽管忘了魏人怎么掳掠国土杀我族人,奴颜媚骨苟且偷生,刚攀了高枝就要和我们划清关系……呵呵……”
带血的拳头狠狠捶在地上,晕染的血花溅落在雪白的棉衣上。
寒风萧瑟,少女的身形瘦弱而坚韧。
“以后我要是做出什么,你也休要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