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
楚留香身形矫健,轻盈如飞燕,穿梭在石林洞府,他来此地打探情况,借机寻一寻阿绿。
一座红木小楼伫立在石窟外,在一众低矮房屋中央,宛若鹤立鸡群,上悬一块精巧匾额,写着铁画银钩的四个大字:望月小筑。
楚留香心中一动,他误入错综复杂的迷阵,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索性攀援而上,进这望月小筑刺探一番。
小楼内部逼仄,收拾得尚算简洁素雅,左侧书架摆满了各类书籍,浩如烟海,下方堆放着几样晒干的草药,供女孩家装扮的钗环首饰却少得可怜,胭脂水粉更是一点也无。
顾白月听到地板咯吱作响,意识到有人接近,她将面纱掖好,默默抱着书退至屏风后,竖起耳朵听外间动静。
过了约有一盏茶时间,外面始终静悄悄,顾白月眨巴眨巴眼睛,扒着屏风边缘,警惕地朝外观望,甫一露出眸子,便同一双蕴含促狭笑意的眼睛对视。
楚留香笑着问道:“阿绿,你要同我玩抓迷藏吗?”
少女面似芙蓉,肤如凝脂,惊怯地回望他:“楚留香,你怎么来了这里?不,不行,她随时都有可能回来,石林洞府是她的主场,在这里跟她对上,你要吃大亏的!”
她牵着楚留香手腕,带他来到窗口,用手指着风沙中的石柱:“你是不是被下面的八卦阵困住了?我来告诉你口诀……”
“这个不着急。”
楚留香制止顾白月,他目光专注,一寸寸仔细察看房间,屋内桌椅板凳都有不同程度的磨损,门轴甚至有一点生锈,无数细节都清楚地彰显着,此处曾经有人长久居住。
外面黄沙漫漫,苍苍茫茫,举目远眺,无边无际,大漠浩瀚得仿佛一片汪洋,除去风声肆虐,四野寂寂,万籁无声。
天地无限开阔,人居于其中,渺小得像一粒尘埃,虚无感瞬间将人吞噬。
楚留香闭目感受了一会儿,忽然控制不住地难过,他本是一个生性豪爽,乐天知命的人,很少放任自己沉浸在悲愁与惆怅之中,然而,此时此刻,他竟然想要流泪。
太安静了。
太空旷了。
让人由衷地感受到直入骨髓的孤独。
楚留香哑然:“阿绿,你脚步虚软,毫无内力,那人却将你放在这高楼之上,又撤去梯子,岂不是将你终生困在此处?你在这种鬼地方,待了多久呢?”
顾白月怔住:“快有二十年了吧……”
楚留香满脸震惊,心神震荡:“什么?!”
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这种兽笼似的鬼地方,他一天都忍受不了,而顾白月竟然在这里住了将近二十年。
那是怎样艰难的二十年啊……
楚留香闭目冥想,他一生潇洒不羁,像热爱自己的生命一般热爱自由,假设有人将他关在此处二十年,他会如何呢?
他会死,会疯,会不顾一切跟人拼命,这时候如果有人愿意同他说说话,愿意陪伴他,他大概会狂热地吻一吻对方脸颊,无论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幼。
楚留香坐了下来:“阿绿,告诉我石观音的致命弱点在哪吧,她虽号称男人见不得,但我想,总会有法子杀了她的。”
楚留香胸怀正义,他优雅冷静,睿智果敢,从不滥杀无辜,可是现在,他竟然主动要求杀了石观音。
远处群山巍峨,连绵不尽,顾白月素白肌肤上流泻出一种莹润光晕,芳华灼灼,比头顶的明月还要耀眼,她轻轻一笑,目光狡黠:“楚留香,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什么故事?”
“一个从番邦异域传来的神话故事。传说在遥远的大洋彼岸,有一位年轻俊美的男子,名为纳西瑟斯,有一天,纳西瑟斯临水自照,发现水中浮现一道美丽的影子,他在刹那间爱上对方,一步步苦苦追寻,对方却一步步后退,纳西瑟斯爱而不得,难以自拔,最终赴水求欢溺亡,幻化成一株顾影自怜的水仙花。”
顾白月问道:“楚留香,这个故事,你听明白了吗?”
楚留香若有所思:“我想,我已经明白了。”
……
楚留香按照顾白月教授的办法,果然轻松识破石林洞府八卦阵的阵眼,既然能够轻松来去,他便也不急着离开,一路试探着往内部深入。
如果可以,楚留香想要孤身闯一闯石观音的寝房,里面说不定会有那个惨死婴儿的线索。
他隐在暗处,悄然靠近一间雅致奢华的卧室。
房间布置得绮丽又古怪,正对着床榻的地方,赫然立着一面嵌进石头的巨大镜子,四周墙壁镶着一颗又一颗硕大圆润的夜明珠,仿佛恶魔之眼,幽幽窥视人间。
美丽而残忍的女人缓缓起身,聘聘婷婷地走到石镜面前,爱怜地抚摸镜中人的红唇,莺声呖呖,似情人缠绵的絮语:“像你这样倾国倾城的美人,世上再无一人能够胜过你……”
女人将衣服一件件褪下,贪恋而痴迷地凝望镜中人。
突然,镜中人表情一变,诡秘地笑了,语气阴鸷地说道:“不,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早该承认,世上有人比你还要美!”
女人的动作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