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打定主意来作证前,又何尝没有煎熬过?他们读书,哪个不是为了出路?哪个身上不是背负着全家乃至是后辈的希望?
但是放任这般下去,他们又怎么会有出路呢?以后的后辈又会不会遭受如此情况?他们站出来为公道发声,是否能为后人搏一份机会?——他们不清楚,但是,既然选择了,他们便不会退缩!
就算可能会输,就算会被报复,但是他们早就做好了万劫不复的准备!
他们只希望,于东山月出时,后人观溟,能感此行意义厚重。
今朝踌躇一时,后来沉浮一生,便知,不虚此行——古今多少无能为力,最终成就万世神来一笔......
“你们简直都疯了!”周旭咬牙切齿,没注意自己的手已经攥紧了,上面青筋隆起。
知府神色变了又变,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放弃周旭——毕竟周旭是给了好处,但是他家的权势到底比不上世家,他如今情况放弃周旭,也是情有可原不是吗?
“大人!”周旭等人神色一变,吴老爷一番思索,眼泪说掉就掉,当即哭喊。
“大人,我那儿子可是无辜的啊!再怎么说,我儿也算是跟着遭了无妄之灾,周旭的事情可不干他什么!而且如今也去了,什么账也该一笔勾销了才是。”
这老东西,现在见局势不对,便要撇开他了——周旭愤恨的瞪了吴老爷一眼。
周旭:“江才临兄长之事顶多算失手,我愿意赔偿,不过江才临别的话我是不认的!”
“好,便是我兄长之事,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认不认?!”江才临眼神凌厉。
“你在说什么?叫我给那个泥腿子偿命?!老子愿意赔钱便是不错的了!”周旭面容扭曲,觉得江才临在羞辱他。
刘珺熟读戒律,听到周旭的不尊之言,冷笑一声。
“公堂之上,你在这里谁老子呢?大人!周旭目无尊法,还恶意挑衅他人,按规矩应当十棍封嘴!”既然已经得罪了,那便得罪的彻彻底底!
知府已经多少有些厌烦周旭,特别是对方的嘴,不知道添了多少麻烦给他——于是周旭就被赏了十棍,后面被抬着架子继续公审,这次倒是老实了。
“堂上犯人何止周旭他们?学生还要检举考官张文运!他受贿调换学生试卷,成绩作假!”
在知府打算拍响惊堂木,草草结束前,江才临出声制止,目光如炬的看向气息不稳的张文运。
知府有些烦躁,觉得江才临实在是不知死活——便是周旭这个富家弟子便够了,还想拉官员下马?!这帮明德书院的学子愿意作证,真是给他盲目自信了,还以为是可以靠人多就能胜诉的吗?
从古至今,考试舞弊案,哪个不是牵扯众多,他一个无依无靠的学生,进去连个水花都翻不起来——而且张文运他是要保的,这可事关朝廷派系的大事。
“拿出证据来,口说无凭。”张文运哼了一声并不担心——知府和他是一伙的,周旭他们怕罪加一等,定是不敢透露的。
张文运敢接受周旭的贿赂,定是不给自己留什么马脚的,见江才临一众人沉默,有些洋洋得意的摸了摸胡子,还叫嚣着反告江才临污蔑,当真是小人做派。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怕夜长梦多,再等一会儿就有了变故,知府当即就要宣判结果,免得再将考试案牵扯进来。
“且慢!证人还没来全!”一个年轻侍从样子的男子迎着雨幕,急匆匆的赶来。
“大人!我们先生还没来!”
知府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什么证人?反驳周旭的证人不用再来,案子已经要结了。”
那书童跑的急切,只是喘气摆手。
“唉,还好赶到了......”
有一人从人群出来,头发花白,虽然因为上了年纪,看着有些干瘦,但是感觉儒雅随和,浑身书卷气。
学生们看见来人,皆是惊呼:“山长?!”
没错,来者是应万民,明德书院的山长。
应万民是退下来的大儒,就是不管世事纷争,为了独善其身才当的山长,书院之事一概不过问,只做学问,饶是江才临当初也不曾去求过他——没想到他居然会来。
“山长为什么也来了?”学生们忍不住窃窃私语。
是啊,为什么呢?隐约听见学生们的交谈,应万民叹了口气,徐徐走向堂前——他明明见惯了压迫,要明哲保身的。
但是忍不住打听江才临和周旭的消息,前面还叫人去传达公堂的情况给他......他纵容学生逃课作证其实便够了,为什么还亲自来一趟呢?
是幼学班的读书声吧,那些孩童在读书。
他们声音清脆,他听见他们说:“达士者,达乎死生之分,达乎死生之分,则利害存亡弗能惑矣——”
通达事理的人士,通晓死生之义。 通晓死生之义,那么利害存亡就不能使之迷惑了......《春秋》很早就教过他这个道理了。
于是,他来了。
应万民的身份,便是知府也要敬让三分,他行礼后,知府也是拱手回礼——若不是要坐着审案,知府是要起身回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