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所长付胜踩着大步上楼,整个人都能听到巨响,搁一般单位,肯定是摸鱼的赶紧切换电脑界面,但是这种本身就都在工作的单位反而不怕。
路过档案室,付胜看到周六一在里面,又折返回来走进去。
他看到周六一面前摆着两沓案卷,一沓是看完的,一沓是没看完的,考虑到周六一是下午才开始看的,他也认为周六一肯定是狗熊掰玉米,一边掰一边扔,就随手拿起来看完的,从中间抽了一本问他:
“上个月十五号的打架案件怎么处理的?”
周六一放下手里的案卷,开口就来:
“双方都没有明显外伤,都有调解意向,在现场签了现场调解书,因为没有带现场调解书,所以临时找了一张a4纸简单记录了一下,双方签字同意调解。内容是张秀荣赔偿方琦医药费一百五十元,关于此事双方不再追究。”
所长皱了皱眉,没说话。
这个调解协议书之所以没带,是李华忘了,找了张纸上面还有油渍,对比周六一的过目不忘还有条理,简直是没眼看。
所长换了一个卷宗:
“出警必要的文书要带全,都是哪些东西?别照本宣科,你要把这些案卷里出现过的说一遍。”
这个问题太刁钻了吧?
就算是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公务员考试,也很少会出这样的问题吧?
很明显,所长就是在为难人!
周六一愣了一下,胡亮也觉得如芒在背,这种办多了案子才能记牢不会丢三落四的东西,还得一段时间周六一才能掌握。
现在问他,和问文盲不差多少,他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接处警。
一个长期在办案一线忙得焦头烂额的民警,根本就不可能想那么多,而是遇到什么情况拿什么东西,这些东西周六一还没有见过,怎么回答?
但是周六一定了定神,脑子里大量的案卷快速的翻阅,那些不起眼的地方的名词被一个个调用出来:
“受案回执、询问笔录头、笔录纸、案件走访表、现场勘查表、图侦工作表、调取证据通知书,这里面包含了证据清单,接受证据清单。还有检查笔录,调解协议。我们带齐这些东西,为的是不让报案人往返派出所多次签字,把在现场能签的字全部签好。”
所长的黑脸迟疑了一下,严厉道:
“没了?”
周六一点了点头,补充道:
“最好能随身带一个u盘,需要调取监控录像的时候,可以顺便拷贝自建监控,省的案件组的人单独下来跑,尤其是咱们这种警力不多的单位。
所长你考我,并不是想要问我东西带全了没有,而是在要处理的案子里,我能不能把所有的问题解决,不给我的同事和群众添麻烦。
您说对吗?”
零零后的周六一抬头,目光锋利清亮如同一把剑,毫无畏惧的看着自己的上司。
这样的眼神,是李华再过三年乃至五年都不可能有的。
一个一秒钟就能看透事情本质的人,和一个用了小半生才看明白的人,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
所长眼睛浑浊。
周六一最大的优点和缺点,都是他这个人太通透了,不管是人情世故还是业务能力。
他本人,就是一把刀,但是梁培禾把人放在这里,目的是把这把刀磨得更加锋利一些,才能去办他眼里的那些大案。
可是这个孩子,还不知道一线,尤其是重案要案一线,是怎样的风险。
那些穷凶极恶的犯罪嫌疑人,身上背着命案,还不止一桩命案……
他要把一个亲手培养出来的孩子,送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吗?
亲手……
手把手,心换心,朝夕相处的培养……
所长呼吸沉重,拿着案卷继续翻看,没说话。
胡亮松了口气,这是近乎完美的回答,不是只回答了问题,而是解释了这些事情为什么这么做,深层逻辑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所长的脸色并没有好多少,反而是更难看了,胡亮没说话,对于所长,战功彪炳,经常会把荣誉让出来,奖金平分,所以大家都很福气。
又翻了翻案卷,所长对周六一继续训斥道:
“别指望看了几本书又看了几个卷宗,就能把所有的案子搞清楚,犯罪嫌疑人不会按照你学过的东西去犯罪,更不会一直用一种思路去犯罪。”
周六一点点头,平静道:“所长,你说得对,我会注意的。”
一点不顶嘴?
这小子看着挺乖,但是实际上肯定是个刺儿头,所长有点意外,周六一居然不发飙,把案卷扔桌上:
“记住,你现在是见习,还没有转正,没有执法权。今天中午出警那事儿,给我交一份检查。”
周六一毫不犹豫,一口应下来,认错的态度极好:
“好嘞,是我没有考虑到安全问题,没有考虑到当事人的身体状况和情绪,差点造成了严重事故,我应该检讨,应该写检查。”
所长更是没话说了,和胡亮说了一声:
“那个协助调查不着急,你盯着这小子别犯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