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笑了笑,压下了心中的忧虑。
她没有说的是,她在庄子那儿不仅看到了勤恳劳作的农夫,还有一路颠沛流离,缩在路边,或是城门口,亦或是外城街角的流民。
纵使那日诊出皇后有喜,下了一两日的雨又如何,旱的可不是京城,而是天下大旱,饥民流离失所。
这里没有那么多的科技手段以缓解旱情,而大多数人都是看天吃饭的小农,一旦老天不留情,那本就勉力生存的人就更难以存活了。
便是现代,面对自然灾害,人依旧渺小。
谢望之叮嘱了谢宁几句,就匆匆赶到书房写信以及明日上朝的折子了。
“老爷,这是贺先生新到的信,还有老家寄过来的。”墨书从旁边的匣子里拿出一封盖着竹叶私印的信封出来。
“拿过来。”
谢望之摊开信纸细细的瞧着,心中沉了沉,果然老师的想法和他一样,这新法是很难再推行的。
如果还要继续推行新法,就得换人,以平众怒。
信中也阐述了不少新法的弊端,谢望之明白其中的意思,老师是不赞成新法的,认为其害民而利己,除农田水利之外,便是纯粹的敛财。
百姓本就被沉重的赋税压弯了背,此法无论表面上说的多么冠冕堂皇,都是为了敛民财罢了。
此民,有富民,亦有贫民。
在贺先生眼里,节制开支才是对如今国家财政最好且最不伤民的理财方法。
而新法实行直到现在,在朝廷的及来自各个地方的士大夫,没有一个不非议石相,甚至下至平民百姓、小吏差役,也都切切私语,埋怨叹息,所有的人都把罪责推给了石相,便是远处的泉州,亦是如此。
但石相真的不好吗?
没有,与其恰恰相反的是,贺先生极为推崇石相,认为他不仅有才,而且贤德,可这与贺先生反对新法并不矛盾。
谢望之看到这里的时候默默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抽出了其中明显使用不同信纸写就的信,那是写给石相的。
他们两个年纪差不多,还是同一年的进士,其中的交情自是不用多说。
作为贺先生的弟子,他倒是与自己的老师有不同的想法,偏向于赞成新法,但其中的利弊得失,也让他十分清楚这里的新法是需要改进的。
可是改进何其艰难?
在他们,甚至于他的眼里,国库是丰盈了不少,但他们都看到了新法施行以来民不聊生的景象,权贵的利益不容染指,底层百姓不仅没有受益,反而被剥削的更严重了。
每个人都有选择,谢望之或许知道那位的选择是什么了。
借着暖色的灯光,谢望之迟迟没有落笔,近段时间朝上剑拔弩张,不断有大臣上疏请奏罢相,然后停止新法的推行。
但是皇帝还在继续坚持着。
思及此,谢望之也不由得有那么一丝的羡慕,这样的君臣之情和默契,是很难得的。
可是这个时间点不好,众人拿旱情作为上天降下的预警来攻击石相,再加上新法推行时期有些地方的确做的不好,弊端错处被放大了几百倍。
墨点滴在微黄的纸张上,谢望之搁下笔,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拜帖,对着墨书道,“明日递到石府。”
这拜帖与平日里谢家的帖子不同,角落里印着一个很浅的印子,有了它,自己才能更早的登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