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气氛陡然间有些压抑。
谢书见她谈笑间,变脸如翻书,眉眼间都是冰冷的怒意,气势迫人,丝毫不比帝王威严弱,心口微跳,找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陛下怎么会不敢见你。
他只是不想见你罢了。你以为在你选择了别人以后,陛下对你还会一如往初吗?别做梦了。你根本就没有那么重要。”
这话说的,秋玉秀都不忍直视。
谢贵妃如今惯会自欺欺人的,陛下若是不肯见明歌,何必早早将她请入宫,让她住承明殿附近的朝露宫,又会看一眼就离开,痕迹太重了。
想当初她搬离晋国公府,这位昔日的兄长可从来没管过她的死活,怎会心血来潮想起来做好兄长。
不过是因为明歌罢了。
明歌翻着袖摆,垂眸静静地烤着火,秋慕白和她的拉锯战还未结束,若是从她一入盛京开始,秋慕白就派人接她入宫,宣她觐见,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般上不上,下不下的地步。
如今那些堆积的情绪犹如火星子,一点就燃,他反而不敢轻易见她。她也在想,这一面,是她杀了秋慕白,还是秋慕白彻底成为一个疯子,杀了她呢!
这一顿饭吃的人如坐针毡。
秋玉秀从未吃过这样煎熬的晚膳。
谢书脾气比当年在晋国公府时还要差,阴着脸不说话,一说话就阴阳怪气,许是这些年过的着实不太好,连带着面相都有些改变,再无当年九洲第一美人的气质,只剩下珠玉堆砌的雍容华贵,难掩心境苍老和诸事不顺的不甘。
明歌也不说话,甚至筷子都没怎么动,并没有给谢书脸面。
秋玉秀埋头吃饭,脸都险些埋进了碗里,好不容易等晚膳撤了下去,再也等不及,起身就要告辞。
谢书也没有拦,只是冷冷地看着明歌,说道:“你说,我们最后,谁会活的更久一些。”
宫人脸色骤变。
这话说的十分的古怪和突兀。
谢书也知晓她不该说这样的话,这话要是传到秋慕白的耳中,她的日子绝对不好过,但是她忍不了,这一顿饭吃的她有些疯。不好过就不好过,总比被人无视的好。
要疯就一起疯啊!
这顿晚膳,她一直都在看着月明歌,想从她身上看到一丁点的畏惧、不安和自卑,没有,半点都没有,这座帝宫,这无上的权势都不能让她有半点畏惧,她只是那样静静地坐在小炉前烤着火,像是一潭深水,一座山,清冷如月,仿佛她是个笑话。
谢书的高傲被践踏的一败涂地,被人狠狠地碾碎踩进了泥里。自她出生起,她最引以为傲的便是自己高贵的出身和美貌,这些年,家族覆灭,父亲母亲惨死,谢氏落入他人之手,她被和离被休弃,被人当做一个摆设放在这深宫里,她都没有低下高贵的头颅,她总是在想,就算没有爱,她还是后宫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啊。
可是就算是她,心底对皇权,对掌握她生死的新帝,对着无上的权势都是深深畏惧的,怕的要死却不敢表露出来,但是月明歌没有。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便毁掉了她的一切,美貌不如她,出身高贵又如何,还是害怕皇权帝位。
就像一面照妖镜,照出了镜子里面目可憎,瑟瑟发抖的可怜虫。
谢书克制着心底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尖锐刻薄地说道:“你是在瞧不起我吗?”
明歌讶然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站在烛火下,面容半隐在夜色中,棱角尖锐,像是一个冷静的疯子。
她沉思了数秒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触动了这位昔日九洲第一美人的逆鳞,随即了然道:“谢书,你最爱的其实是你自己吧。”
谢书最爱的是她的美貌,她高贵的出身,她被九洲人艳羡的目光,她高高在上的地位,直到自己出现,夺走了她的光芒。
所以这些年来,谢书恨她,恨之入骨,她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爱秋慕白,她活在这座帝宫,如履薄冰,因为欲望太多,恐惧也更多,所以自己的无欲无求反而让谢书疯狂。
明歌淡漠一笑,原来苍天不会饶过任何人。这样很好,很好。
她转身,拉着秋玉秀,走入夜色中。
谢书平静疯癫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看着她在夜色中的背影,许久跌坐在榻上,痛哭出声。
原来这世间最懂她的是她的敌人,何其可笑。
回去途中,雨终于停了。
秋玉秀一步三回头,见毓秀宫中隐隐传来哭声,差点怀疑自己幻听了,走出老远还有些不敢置信。
谢书那样高傲的人,怎么会痛哭,怎么会让宫人看到她的软弱,怎么会在人前这般失态?
这样混乱的一夜,等到明日谢书清醒过来,不会要杀了所有听到她哭声的人,包括她吧?
秋玉秀欲言又止:“明歌,她明日会不会后悔……”
明歌没有说话,提了一盏灯笼,沿着雨后的长街走着,见不远处的承明殿灯火通明,淡淡说道:“秀秀,我还有事情,你先回去吧。”
秋玉秀马上就猜到了她的想法,死死地攥住她的手,惊恐道:“不行,你不能去。”
陛下没有召见她,明歌若是去了,谁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