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夏原吉的请求,朱高炽先是有些惊诧,但旋即又觉理所当然。
毕竟,连他自己在刚知道“白银宝钞”时候的反应,也不比夏原吉好上多少。
只靠银行、铸币监、宝钞监为手段,日本银矿的充足白银为支持,就能永久解决摊赋入亩的后患问题,让大明百姓永远不会受到赋役压榨,解决日益膨胀的土地兼并问题。
而且,还顺手就解决了宋、元,及至本朝大明以来,三朝都难以解决的纸钞贬值问题。
如此奇谋,简直就是以天下……不,这是以世界为棋局!
大明就是这块棋盘,所有与大明建立了朝贡体系的海外藩国,全都是林煜手中的棋子,任由他落子布局。
朱高炽收敛了思绪,看向殿下眼含希冀的夏原吉,沉吟了片刻问道:“夏爱卿为何一定要见见林先生?”
“朝闻道,夕死可矣!”
夏原吉一脸崇敬说道:“林先生只用区区一纸白银宝钞,就解决了老臣二十余年来苦思冥想,都未曾勘透的宝钞贬值疑难。如此贤达,若能亲见一面,便是要老臣即刻辞官归隐,也心甘情愿。”
朱高炽听罢连忙微微起身,抬手挽留:“夏爱卿不必如此,朕新登大位,国朝还需诸位爱卿勉力而为啊!”
夏原吉趁机拱手说道:“陛下,林先生于宝钞货币之道,胜过老臣百倍千倍不止。若是就此草草杀之,于国朝也是一大损害,还请陛下能够三思而后行。”
说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若是林先生愿意出仕为官,便是老臣的户部尚书也可做得。”
这话倒着实让朱高炽再度吃了一惊,先是用辞官作引,接着又甘愿主动让出户部尚书的官位,只求能为林煜求情保命。
朱高炽吃惊过后,心中不由暗叹:林先生果真是智如妖孽。
如此妖孽的人才,朱高炽自然更不舍得杀了,在略思忖过后说道:“夏爱卿稍安勿躁,对林先生的安排,朕心中已有定策。”
“杨爱卿。”
杨士奇明白是在叫自己,遂即起身拱手:“臣在。”
“拟旨,先皇庙号初定,今年之内,天牢不宜再造杀戮,所有死刑囚犯一律延期至来年再议。”
“臣遵旨。”
杨士奇松了口气。
相比直接为林煜脱罪,用这种方法来作为幌子,显然是要更为隐蔽的多,也不用对外朝百官做出任何解释。
毕竟,林煜的身份到目前为止,都还是个谋逆主犯,只是秋后问斩,不用直接凌迟,都已经算是陛下法外开恩。
用先皇庙号做幌子,既能体现陛下的仁孝圣恭,也能堵住悠悠众口。
谁敢反对,那就是在劝陛下不孝啊!
在古代,尤其是皇帝不孝,那可是天大的错事。
因为古代交通系统不发达,皇权官僚对于地方的统治很难落实到乡镇,就需要靠“孝”作为政治的延伸。
天地君亲师,你对父母亲孝顺,自然也要对比父母亲更高的君王孝顺。
说完了对林煜的安排,朱高炽又对夏原吉稍作安抚,暂时没有答应其要面见林煜的恳求。
一是现在还不到时候,二是也不好安排。
总不能让夏原吉也去天牢住着,不说这位老臣今年已经六十岁,去住天牢怕是会受不了。
而且,夏原吉从永乐元年升为户部尚书,二十年宦海生涯,身上气度一眼就能看出来,也很难瞒得住。
朱高炽自己也没想好,什么时候才跟林煜摊牌。
夏原吉被皇帝拒绝,虽觉可惜,却也没太过沮丧。
好歹把林先生的命保住了,来日方长,总有机会见面的。
又过一会儿,夏原吉认真将“白银宝钞”制度的细则规程看完,这才将其递交给杨士奇四人传阅。
不多时。
“这就是白银宝钞?我大明有此钞法,宝钞制度起码可再沿用百年以上,而不出任何问题。”
杨士奇看完,顿时无比震撼与惊叹。
杨荣也说道:“不止如此,有了这白银宝钞,大明就可如其中所说,将所有与我大明朝贡的海外藩国,全部强行纳入到白银宝钞的货币流通体系中。”
黄淮跟着叹道:“这是要以万邦之力,来供养我大明百年盛世。如此的器量手笔,胜天半子也不为过”。
金幼孜沉默片刻,忽地起身拱手说道:“陛下,海外藩国日本,其幕府骄纵狂妄,祸乱朝纲,挟国王以令国中诸藩,又屡次欺瞒我大明天朝。而日本国王僭称‘天皇’,更属大逆不道。”
“臣请陛下发兵日本,讨伐藩国叛逆不臣。”
好好好,三言两语间,日本就成了叛逆不臣。
如此大的帽子扣下来……倒也不全算是扣帽子,因为日本的确僭称“天皇”了。
只不过从前的中国皇帝都不予理会,只当是日本自娱自乐。
至于幕府挟持天皇号令诸藩,可能的确有着不妥,可说到底,这也只是属国的内政。
而且幕府也没有真的篡位,依旧把天皇当做吉祥物进行供奉,还时不时弄点贡品献上去。
比如后来者的江户幕府,就喜欢把安南大象当做贡品,送给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