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岳在医院里醒来的时间,细算一下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半个月里,她虽然很少讲话,却也从来查房的医生护士口中了解到了一些事情。
身体平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林岳睁着眼睛,想到自己借身还魂到一百年后,就觉得茫然失措。要考虑自己今后的事,还有……这具身体的主人那位可敬又可怜的母亲。
想到那位母亲,林岳秀目扫过腕上的智能手机显示的时间,2117-3-17‖12:23。
林岳是个守时且对数字极为敏感的人,而她,现在这具身体名义上的的妈妈,在她醒来的这些天,都是12点10分左右就会提着便餐盒过来,给她送饭。
这些天护士和医生的对话中,林岳知道了,这个叫林悦的少女,因为在学校里长时间受人排挤,遭到同学的欺凌,在高三上学期的某一天,没有顶住各方面的压力,选择了跳楼自杀。四楼跳下去死是没死成,摔坏了脑子,成了植物人。医院断定她,十有八九这辈子都不会再醒过来了。
高三少女轻生,疑似遭受校园暴力等等新闻一出,学校高层顶不住各方面的舆论,主动站出来揽了林悦的前期手术费和后期的治疗费用,才总算让这件事消停下去。
林悦的妈妈,这位单亲母亲,独自抚养林悦的她本就没有什么积蓄,既要照顾成了植物人女儿,又要维持自己的生计。那时的窘迫状态不言而喻,还是林悦的主治医生看母女二人实在是可怜,为她在医院找了一个清洁卫生的工作,每月工资虽然不多,但对这位母亲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工作了。
很多人都告诉她,你别这么折磨自己了,事情已经发生了,让她早点认清女儿已经变成了植物人,再也醒不过来的事实。可她不愿意相信,她的悦悦才17岁,就算悦悦生了死志,医生也告诉她,没有生存欲望的植物人醒过来的几率等同于0,可是她仍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她的女儿还没死,人们总说万一万一,是啊!万一悦悦可以醒过来呢?
白天工作之余,照顾女儿。下班之后更是守在病床前,哪儿都不去,就这么守了大半年,直到林岳半个月前醒来……
“咔”开门声响起,林青提着便当盒走了进来,整日整夜的疲劳加上在医院工作久不见光,这位母亲的脸色惨白里透着股黄,长发虽挽起却也难掩干燥焦黄。显然是长期的营养不良造成的。林岳前身,是个孤儿。母亲这两个字,这些天一直如同巨石般,压的林岳有些透不过气来。她很矛盾,如果林青知道林悦已经死了,再也不会醒过来的话,这位母亲,又会是怎样悲伤的面容?莫名的,林岳不想看到她难过。
“悦悦饿了吧?来,妈妈扶你起来吃饭?”林青将便餐搁置在置物柜上,双手熟练的拿起靠枕,垫在林岳双肩处后,小心翼翼的轻抬着她的头,将她扶起。
两个人很安静的各自吃着自己的午餐,约半个小时后,林青清理过两人吃剩的饭盒,为女儿倒了一杯开水,嘱咐了几句让她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按铃,就准备离开病房。
“你的脸怎么了?”
耳边传来一道沙哑问话,瞬间止住林青即将迈出的左脚。
“悦悦,刚刚是你开口说话了吗?”
医生说林悦成为植物人后大半年没张嘴讲过半句话,声带退化,一时半会没办法开口说话,这一等就是半个月,林悦人虽然是醒了,可是醒来后的今天,这才是她开口的第一句话。
“嗯,你的脸怎么了?”刚才两人用餐的时候,林岳就注意到林青的脸上那道红肿的巴掌印,只是碍于林青正在吃饭,所以她才没开口。
想来林青今天会晚了十多分钟才来病房,必定是发生了与她脸上那一巴掌有关的事。看着林青脸上那道红印子,林岳心里一阵阵发堵。
“这不是今天下班迟了点嘛,妈怕你肚子饿了,就赶着来给你送午饭。走路走的急了点,不小心摔了一跤,蹭到脸了。红的很厉害吗?悦悦别担心妈妈啊,没多大点事儿,一会儿就消了。倒是你,嗓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女儿的开口说话,仿佛为林青没多大情绪浮动的脸上注入了活力似的,她很高兴,直到这一刻,直到真的听到女儿的声音,她长久以来悬着的这颗心,才落下来。以至于最后问出的一句话,都带着丝丝颤音。
林岳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问话了,嗓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那当然是有的。只是说了一句话,喉咙却仿佛针扎似的疼痛。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那当然也是有的。可是这都是她的感受而不是“她”的感受,她知道,林青问的是那个再也醒不过来的“她”,而不是她这个占据了她人身体醒过来的孤魂。
看着林青的脸上因为听不见自己回答显露出的紧张,林岳的心里突然涌出一阵烦躁感。
“我是林岳,我不是林悦。”我是林岳,山丘岳,我不是你的女儿,这句话最终还是没能来得及开口,又被林岳自己给咽了回去。自己这一缕孤魂,借助她女儿的身体才得以重回人世,林青为女儿所做的一切,她看在眼里,活了两辈子,林岳唯一觉得愧疚的人就是林青。你说林悦?一个抛弃母亲,放弃生命,被医生判定脑死亡,再也醒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