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的沉寂之后,薛念蓦地轻笑了一声。他火热的指尖抓住沈燃微凉的手,干脆利落的借力站了起来,而后走到窗边,豁然打开了窗户。
冷风如刀子般灌进来,一个人的脸出现在窗户外。
对方穿着家丁的衣服,脸上满是焦急之色:“少将军,周满仓他——”
话说到这,此人一眼看到了站在薛念身后的沈燃,不由得有些仓惶的停住了话头。
他不认识沈燃。
因为沈燃对外宣称自己此时在未央宫养病,所以薛远道严密封锁了他到大将军府的消息,阖府上下,知道这件事的人没有几个,而且全都是薛远道可以信得过的心腹。
而面前的这个家丁自然不知此事。
他见沈燃面生,心中就起了警惕。
薛念道:“这位公子是自己人,有话就说吧,周满仓怎么了?”
家丁自然不会怀疑薛念的话。
他立即道:“少将军你快帮忙想想办法吧,今天是周满仓老娘的生日,他带着儿子到城郊,想着打几只野味,今晚添菜,结果跟附近土匪起了争执,土匪把他给抓了,叫他家里人一个时辰之内送百两金到城郊的树林里去,不然的话,就要拿周满仓去喂山上的老虎!”
“可周满仓家怎么可能拿的出这么多钱!别说百两金了,一两他们都拿不出来!他老娘和女人都已经哭晕过去不知道多少回了,嚷嚷着要撞墙!”
偏偏在这个时候!
薛念瞥了一眼站在旁边、似笑非笑的沈燃,低声对那个家丁道:“行,我知道了,你先下去,我还有几句话要单独跟这位公子说。”
闻言,家丁又抬起头看了沈燃一眼,虽然满腹疑惑,不知道他大白天和薛念在祠堂干什么,但还是答应着退下了。
临退下之前,他又对薛念道:“时间紧迫,少将军您可快些。”
窗户重新关上,隔绝冷风。
默然片刻,薛念道:“陛下免臣责罚,臣在此谢过了,刚才那些话陛下也听见了,如今时候尚早,您不如再回房休息休息,臣此时要出门,恐怕暂时无法伴君了。”
此言一出,沈燃脸上笑意更深了。
他懒洋洋把玩着手中的弯刀,锋利的刀刃在他指尖转来转去,稍有不慎都有可能割伤手指,要是元宝在此,非直接被他这行为给吓死不可,就算是薛妩也会满脸担心的劝他不要这么玩。
可惜薛念显然没有这个觉悟。
虽然如今年纪渐长,沈燃又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帝,彼此都在掩饰,但藏在心底的不满岂能轻易消散。
沈燃多年看他不顺眼。
他看沈燃同样不顺眼。
皇帝执掌天下,执掌生杀,唯独掌控不得人心。
薛远道忠君那一套在他这不成立。
他只相信自己的心。
沈燃淡淡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还是两个选择,要么,你不顾后果,从此处闯出去,要么,说服朕跟你一起。”
薛念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明艳如火的衣襟垂落,他轻轻打了个,漫不经心靠在窗台上:“臣如今在禁军里领个闲差,终日除了跟人喝酒打牌之外无所事事,人都快躺废了,陛下您每天日理万机,何必一定要来跟臣为难呢。”
“臣万死也不敢跟您动手。”
“至于同陛下一起出去……”
薛念淡淡道:“您也亲眼所见,昨天跟您喝上一顿酒,今天跪祠堂就跪到膝盖疼,今天臣要是真把您带出去,怕是这身皮都别想要了,您要真不想让臣好好活,就干脆一刀给臣个痛快,成全臣个忠君的名声,再给臣立个牌坊,来日臣在九泉之下,也含笑叩谢陛下天恩浩荡。”
“好,不愧是文武全才。”
“不但功夫了得,这张嘴也是半点儿不饶人。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明明每一个字都是恭敬驯顺的,就连态度其实也并不嚣张,可沈燃就是能看出他那根打也打不断,压也压不弯的荆棘反骨。
更能看出对方恭敬之下的疏远。
说了这么多,归根结底就是不想跟他有任何牵扯。
沈燃神色间似笑似叹:“子期这话可是真心?”
薛念斩钉截铁的道:“臣敢对天发誓,若有半句虚言,不得好死。”
沈燃蓦地轻笑了一声。
这样的誓言,若是别人来发,他或许还能信上几分。
可上辈子薛念明知情势凶险,还敢独自一人闯盛京,赴边关,岂不就是已存定了必死之心,决意马革裹尸还,这样的人,怕什么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