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妩微微一怔。
赵元琢低声道:“既然如今陛下也能听进娘娘的话,那就请娘娘劝他尽量多培养一些贤能之人吧。至于臣……”
停顿片刻,赵元琢才继续道:“请娘娘不要再为臣操心了,臣是不会跟在子期哥身边的,至少现在不会。”
“虽然子期哥在我心目中,一直都是个大英雄,可我跟随他,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追上他的脚步,不是为了求他羽翼庇护的。而且……”
赵元琢抬起头,极认真的看着薛妩的眼睛:“之前臣在未央宫养伤时,闲来无事看了不少书,所以更加能明白一个道理,国有蛀虫,则世间无净土,无论在哪里都是一样。臣不会畏惧,更不会退缩。”
…………
沈燃随太后一道回了慈宁宫。
殿中袅袅熏香气迷离。
香甜馥郁,中人欲醉。
太后甫一踏入宫中,立即有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膝行了过来。
这少年看起来最多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长得十分漂亮,眉目含情。
他手腕和脚腕上全都绑着金铃,稍一动作就叮当作响。
声音清脆悦耳,十分好听。
然而沈燃却微微皱了皱眉。
明明都是好看,年纪也差不多,可赵元琢身上全都是磊落光明少年气,看不出半点儿女气,而眼前这个少年正好相反。
若穿上女装,说不定都能直接扮做女子。
明明太后自己就是难得的美人,却还是偏爱这种类型的美少年。
此时少年已经膝行至沈燃与太后近前。他叩头行礼:“奴才叩见太后,叩见陛下。”
声音也是十分动人的。
可惜此刻太后胸口发闷,实在没心情欣赏,沈燃还没说话,她已经一脚踹在了那少年身上,沉声道:“没眼色的狗东西,滚出去!”
她年轻时是先帝的玩物,这些少年自然也只是她的玩物。
少年吓了一跳。
他身子条件反射般一抖,待反应过来时,赶忙连滚带爬的跑出了慈宁宫。
铃声叮当。
此时停在耳中,却只余讽刺。
见状,沈燃反倒轻笑了一声。
殿中没有其他人,他也没装模作样请太后坐,只是自己施施然的在椅子上坐下来,漫不经心道:“母后有什么话就说吧。”
面带笑意,眼底霜意涌动。
寒凉迫人。
太后美丽的面容再也难以抑制怒容:“沈燃,哀家是你的亲生母亲!”
她连“皇帝”也不叫了。
沈燃又笑了起来。
待笑够了,他微微颔首,温言道:“这个自然无需母后来提醒朕,您此刻能成为太后,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谈笑温和的态度也掩不住讥诮冷冽。
自戎狄归来后,只要母子私下里相处,大抵都是如此。
沈燃给她人前的尊荣和太后的尊位,两人之间却再没什么温情而言。
太后强抑怒火,换上了一种更为温柔的语气:“燃儿,哀家知道,你因为当年之事,这心里对哀家有怨,但你如此聪慧,你应该明白,哀家也是迫不得已的啊。当时先帝已经下旨,哀家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啊,你我母子在这后宫之本来就孤苦无依,若是哀家再不把握住先帝的这份恩宠,日后就更无人将你我母子放在眼里了!”
“但当年哀家是如何伤心,如何在宫中以泪洗面,你也是亲眼所见啊!”
“燃儿,哀家怎么可能不在意你。”
“你,你可是哀家唯一的儿子啊!”
太后言辞恳切,一番话说完,触动往昔心事,那张美丽的脸上已经满是泪痕。
漆黑浓密的长睫颤动,沈燃蓦地笑了一声。
他缓缓道:“原来母后也知道,你真正在意的,只是自己唯一的儿子,而并不是朕。”
太后怔住了。她眼中疑惑与不解之色如潮翻涌:“燃儿,你这是何意?”
“你不就是哀家唯一的儿子?”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
“母后在意的,是唯一的儿子,可以帮你稳固地位和恩宠的儿子,至于这个儿子到底是我,还是其他人,恐怕也是无关紧要的吧。”
太后满面震惊:“燃儿,你怎么可以这么想哀家?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哀家十月怀胎的艰辛,还有这么多年来为你殚精竭虑的艰辛,难道你就真的半点也不肯理解,不能体谅吗?难道,难道你……你当真就如此没有良心吗!?”
太后一开始还能勉强克制,到最后却几乎声泪俱下。
她必须要紧紧扶住桌案才能勉强站稳身形:“定然是贱人教坏了你!”
“贱人?”
沈燃缓缓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
他眼中闪过一丝刀锋般的冷冽,语气却异常平静:“母后如今已然贵为太后,自当为天下人之表率,这两个字最好还是不要常常挂在嘴边的好。”
“虽然您自己痛快,却难免会让人质疑我大周臣民都是如此没有教养,只会逞口舌之利,所以才只能向人割地赔款纳贡,不是送皇子为质子,就是送公主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