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玄景想到近日来国师的种种表现。
给他解毒那日,他去了一趟长公主府。
后来仗着解毒的功劳,不但要了国师府、黄金万两和十二名美人,他还要了晏宝瑜过去。
起初他以为他是对皇族公主感兴趣。
此时想来才觉得不对劲。
一个男人若真的对女子感兴趣,起码应该给她一个名分,何况宝瑜是公主,他竟然就这么没名没分地把她要了去,连大婚都没有。
还有他屡次拒绝对付晏九黎。
如果他就是为了晏九黎而来,他给自己解毒是不是就是个幌子?
想到这里,晏玄景心头缓缓生出一股寒意,他抿着唇,不发一语地看着站在殿上的男人。
他就这么负手站在那里,就像整个朝堂都在他的脚下,那么从容,犹如掌控一切的王者。
他才是君临天下……不,他像一个逼宫的反贼首领,宴玄景冷冷想着。
一片死寂之中,裴丞相缓缓开口:“国师方才说什么?”
轩辕墨神色冷冷,威压浓厚。
“长公主在西陵经历过猎杀?”裴丞相愕然,“她只是一个女子,怎么会经历这些?而且长公主从未学过武功,更未曾有过领兵的经验……”
“西陵权贵对待一个战败国质子,自然怎么刺激怎么来。”轩辕墨声音冷淡,“猎杀不过是其中一个游戏。以晏九黎当初那副柔弱的身躯,正常确实没办法活下来,不过摄政王有言在先,若她不幸死在那场游戏中,西陵就会重新整军对齐国发兵,并且绝对在一年之内攻破齐国都城,让她的亲人和臣民都成为亡国奴。”
轩辕墨冷笑:“晏九黎原本是要死的。”
“可惜啊,为了她的国家和百姓,她硬是凭着超强的意志力和信念活了下来,浑身是血,伤痕累累,肩膀被箭矢贯穿,小腿被野兽抓伤,身上到处都是摔倒之后的擦伤,不过她到底拼着最后一口气,在规定的时间结束之后,才放心晕了过去。”
“西陵摄政王安排宫中太医和皇城所有医术精湛的大夫,轮流给她诊治,守了足足七日,用了无数名贵药材,才让她醒过来。”
“醒来之后第一句话就是,她活了下来,摄政王应该遵守承诺,不能对齐国出兵。”
大殿上安静得落针可闻。
方才叫嚣的大臣们,此时一个个低着头,脸色因为难堪羞愧而涨红。
如果脚下有个坑,他们只怕恨不得把脸都埋进坑里。
晏玄景面色僵硬苍白,心头像是被利刃突然贯穿,疼得无以复加。
他紧紧抓着扶手,心脏刺痛,脸颊发烫。
九黎。
她……她竟承受了这些?
“你们是不是觉得这很残忍?”轩辕墨嘲讽地看着殿上大臣们复杂的表情,阴鸷一笑,“这才是开胃菜罢了。你们以为猎场上侥幸活了下来,西陵权贵就会因为佩服她而放过她?”
“她越是坚韧不屈服,就越能激发权贵们的征服欲。”
“每一次在她熬不下去的时候,摄政王都会以齐国的存亡来威胁她,她不得不一次次在一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之际,再硬生生把那只脚收回来。”
“所以我想问问皇上,你加封顾云琰的原因是什么?”
“是因为他当年战败之后,心甘情愿把自己的未婚妻贡献出去?”
“真是可笑。”
“晏九黎还没嫁给他呢,就得为他的失败承担后果?”
“战败者加官进爵,毫无愧疚,有功者受尽苦楚,反成了罪人,你们齐国君臣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说完这句话,他拂了拂袍袖,转身离开,并丢下最后一句话:“为了让你们这些薄情寡义的东西都感同身受,猎场计划就定在五月二十吧。皇上尽快下旨让人准备,否则来日西陵大军卷土重来,只怕你们连一个能上战场的将军都找不出来。”
大殿上静默无声。
连顾御史都哑了声,脸色青白交错。
凌王表情凝重,若有所思地盯着轩辕墨的背影,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一个掌权已久的上位者。
他来西陵,如果只是为了晏九黎倒还好,怕就怕他打着为晏九黎讨公道的名义,计划着别的事情。
晏玄景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大臣们蓦地惊醒,随即一个个都跪了下来,个个羞愧难当,无话可说。
晏玄景望着大殿外,脚下踉跄着,转身往后殿方向走去,声音木然,没有情绪:“退朝。”
“臣等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回到崇明殿,宴玄景浑浑噩噩在榻前坐了下来,浑身力气几乎被抽干。
方怀安低眉垂眼奉了茶,然后屏退殿内宫人,跪在晏玄景面前:“皇上,您不必多想,长公主在西陵受了苦楚,以后好好补偿她就是——”
“错了错了。”晏玄景轻轻闭眼,声音不自觉地颤抖起来,“错了……”
“皇上?”方怀安不解,“什么错了?”
晏玄景一怔,疲惫地挥手示意:“你先下去。”
“是。”
晏玄景一个人靠在榻前,闭上眼,像是沉浸在无边无际的孤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