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久薇这日去庄子里是带着奴儿的,奴儿如今虽然总体上还是有些畏畏缩缩的,见到人就低着头想往一边缩,但到底能忍住了,鼓着勇气能站在一边尽量回应别人的询问。
黎久薇也不知道她这性子究竟什么时候能真正改过来,就想着给她找点儿事儿做。
做事儿的时候,人的心里就有了东西,能少些胡思乱想,而且做事儿就要跟别人接触,若是这些人大多都心怀善意,慢慢地也能影响她,让她变得开朗一些。
至于奴儿到底为什么被安排到别原来,黎久薇和容轩心里都没底,自从余王氏被送了官府,钱管家也从大管家的位子上下来暂时回了他自己家里反省之后,外面就再没有人或事儿能够联系到奴儿身上。
说奴儿是眼线,决不可能,这样的人做不了眼线。说她有什么大用,至少目前还看不出来。
容轩跟黎久薇的意见一致,都觉得不该在事态不明的情况下轻易对奴儿下了判断,还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反正他们都知道奴儿身上有问题,会一直暗中盯着,等到有了苗头再处理不迟。
奴儿从小住在楼子里,出来了就直接进了别院的后厨,还从来没有到过庄子这种地方。
她怯生生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怕失礼不敢到处看,又忍不住会寻着庄子里的声响看过去。
庄子里料理活物的这些人大多数都是雇来的庄稼人,就是几个管事儿的,也因这几个庄子荒凉没人过问,他们平日里就相当于看门儿的,大伙都没什么架子,干起活儿来都热火朝天的。
黎久薇见奴儿看得出神,凑到她肩膀处探出头来,低声笑道:“你看,这儿的人都跟府里没什么往来,只要你不说,他们都不知道你是谁。”
不远处的大叔用大叉子把给牛羊准备的干草掀得老高,旁边的羊群从他身边经过,有两头不知怎地互相顶了起来,把大叔撞得差点儿坐地上。
左近捡了满满一篮子鸡蛋的大婶儿正跟另一个农妇说着最近天凉了,已经入了冬,小心再冷下去,鸡鸭都要被冻得不下蛋了。
还有远处两个小伙子放马回来,他们骑着的是头马,从远处的山脚下回来,身后扬起一片尘土……
这样的情景,黎久薇都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变得轻快了,何况是奴儿。
奴儿大着胆子问黎久薇:“姑娘,他们真的都不知道我是谁,也不会知道我谁么?”
但凡知道了奴儿出身的,除了极少数的几个,看她的眼神里都会充满厌恶,仿佛她是这世上最脏的东西。
“只要你自己不说,奴儿,你得记着,这世上最能保护你的,也是最心疼你的,是你自己。如果你自己都做不到帮助自己,指望别人也没多大用处。”
“看看这儿,这些人都不认识你,甚至大部分人这辈子都没进过几次城,他们不知道你的根底,这个机会你想要吗?”
黎久薇看着奴儿的眼睛,她在那双眼睛肿看到了怯懦、恐惧、希望、勇敢……这些个东西复杂的融合在一起,一会儿是这个,一会儿是那个,彼此压制、替换,不断地转变着。
终于奴儿鼓起勇气,定定地点头:“奴婢愿意,姑娘你帮帮我。”
这段日子奴儿依旧在后厨,经过余王氏的事儿,大伙纵使心里忌讳她的出身,冷眼依旧少不了,倒也不敢明着欺负她了。
黎久薇每次回府都会去看她,教她的头一件事就是主动求助。
什么事儿都憋在心里不敢说出来,谁有空总去猜一个小丫头的心思。
因此奴儿头一个学会的就是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事儿,就请黎久薇帮她。
黎久薇鼓励得拍拍她的背,低声道:“好,你记住了,从现在起,你不叫奴儿,你的名字叫玉雪。白玉的玉,下雪的雪,你是大公子早年行商路上救下来的。”
“入府为奴之后,因为年纪小,一直待在后厨帮工。你亲生的家人都不在了,他们从前具体在哪儿、姓甚名谁,你都不记得了,你的干娘是李护卫的娘。”
“你从小胆子小,这次送你出来也是为了让你换个地方,能练练胆子,将来好派别的差事,你可记住了?”
“奴婢叫玉雪,原来的名字和家人都不记得了,我的干娘是李护卫的娘……”
奴儿,不,玉雪重复着黎久薇告诉她的这些话,不住地点头,这些都是她从前不敢想的。
“可是……如果外面来了人,知道奴婢的过去,说出去怎么办?”
“说出去就说出去,到时候你若是能面对了,你就大声告诉他们,你有府里的主子撑腰,你不怕他们!”
“再不行,我这儿还有几个庄子呢,其中两个离这儿远,你要是面对不了,还能再跑两回,还有两次改头换面的机会。”黎久薇故意说了两句俏皮话。
“姑娘笑奴婢……奴婢不逃了,奴婢发誓这是最后一回。”玉雪那架势真就要对天发誓。
黎久薇阻止了她,使了个眼色让她看迎面而来的庄头:“不用发誓,有没有决心试试就知道。那个就是这儿的庄头庞五,你跟着我,跟他打个招呼。”
玉雪听了脸都白了,但这回没用黎久薇扯她,害怕也还是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