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你负责!我不当通房……”
黎久薇想把他推开,奈何整个人都被被褥裹成了一个卷儿,这么一动只是让被子卷儿动了动,反而让容轩抱得更紧了。
就算黎家没有败落,她也很难成为容轩的正妻,何况如今黎家还是流放之身。
更何况她才刚来这儿,压根儿没想过跟哪个男人绑在一起过一辈子。
容轩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眼前这样的安排对她来说是最好的:“不是通房,你流放罪眷的身份不是没有办法解决。”
压根儿不是一回事,黎久薇硬是转了话头:“长夜漫漫,还是说点儿别的吧。我即将在容家为婢,是想为公子做事的,难道公子不想知道我的事?”
黎久薇的眼神有些飘忽,正是精神最薄弱的时候,其实这时最该从她这儿刺探一下容元修的安排。
毕竟容轩不知道容元修任何具体的计划,黎久薇“授命而来”,他眼下最容易获取消息的路就在她身上。
容轩一开口问的却是些与大局无关的事:“你说你父亲不喜欢你的母亲,那对你……父亲对妻子和对女儿可能是不一样的。”
黎百川对原身从小就没有好脸色,只是原身到底是怎么想的,现在的黎久薇已经感觉不到了。
与其猜测原身的心意,黎久薇宁愿说一些自己的看法:“是不一样,对我娘是厌恶,对我是不喜还要利用。”
“在我很小的时候,这双手就比寻常孩童灵活。他呢,我说过,尽管从来不承认,心里是知道黎家的富贵来自何处的。”
“像我娘这样外嫁了的外宫人,即便无灾无难,最多也就做到四十几岁,到时候要想继续维持黎家在行市上的地位,必须有人接手。”
“所以我从小不用像其他闺秀那样学琴棋书画、作诗交际,我只要待在后院的工坊里学好手艺,再学点医术以便防身,然后等着接替我娘就是了。”
容轩只有一个妹妹,是继母孙氏所生,兄妹之间客客气气的,没有太多来往,他也不了解女孩子的心事。
他只是以男子的心态说:“学不了琴棋书画,学门手艺倒也是好的。调制脂膏配女儿家也算风雅,不是那等粗笨的手艺,日子也还好过吧?”
黎久薇露在被子卷外的小脑袋轻摇了摇:“公子年少时应该过得不错……人不喜欢异类,会躲避、厌恶,甚至想要除掉,同样的,没有几个人天生就愿意成为异类。”
“在黎家,我就是那个异类。我娘虽时常提点我的手艺,一日里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我在家中就不得不在祖母和顾姨娘手下过活。”
“她们都不喜欢我的母亲,觉得她抛头露面、有辱门风,也经常会指桑骂槐地说我将来会和她一样。”
“我学的好了,她们会讥讽我性子粗野,将来当差犯错,早晚得被打死。学不好了,她们又会说我没用,不能为黎家出力。”
“那时候年纪小,容易钻牛角尖,天地只有头上的方寸之间,更是想不到会有现在的磨难,便觉得这些都是天大的事儿。我会去想,为什么我跟别人不一样,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是因为天生就比他们低一等,天生就不讨人喜欢,还是我就像他们说的一样命硬克亲,将来一定会危害黎家,所以他们才针对我……想不明白的时候,我会恨不得自己从来就没有出生,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你看,在世人眼里,我那位亲爹什么都没做,其实又什么都做了。至于我过得怎样,他们大概觉得我衣食无忧,将来还会进宫当差,前程似锦,实际上呢……”
黎久薇冷得厉害,想起自己同样被当做异类的遥远往事,冷得更加厉害,她浑身颤抖,看起来更加可怜,像一只刚从冰潭里爬出来的小兽。
容轩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即便是如今莫名被容元修设计,也依然没有被冷待的经历,原先很难理解这样的情感。
在这暗夜里,在这间不算大的厢房里,在一个刚刚认识的小女子面前,他似乎懂了。
“要用一个人,哪怕他是自己拥有一切的根基,也可以从骨子里轻视他,把他踩进泥里,甚至让他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活该被这么对待。”
“可笑的是,在外人眼里,这个人不仅自己过得甚好,还跟用他的人情义深重。要是有一天他想明白了,反击了,别人还要说他忘恩负义。”
“让你这样一个小丫头背负这些太辛苦了,黎老爷既然已经把你卖了,以后也就与你没有关系了。没关系的意思不仅是律法上的,还有心里的,你……”
黎久薇当然放得下,只是她现在更加确定容轩对容家的暗涌是知道些什么的,她试着试探几句:
“公子和老爷呢?一定比我幸运,你们一定相处得很好,听白妈妈说容老爷一直对公子很是栽培。”
“我?跟你比起来,从前过得是不错,我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那时候我想去走商路,伯父却想接我去元都教养,他就帮我推了。”
“我要在南边拥有自己的船队,也是他拿出了二房近乎所有的产业……那时候我还是个少年,是个孩子,能做到这一步的父亲很少吧?应该算过得极好的……”
余下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