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要转弯调头的库里南停下。

温妤立刻绕到副驾，门拉不开，她不停地拍着车窗玻璃，透过玻璃看着里面。

车灯光线里，她披着一头毛躁的长发，蓝色毛衣反穿，肩头接缝明显，还有几根毛线头，双脚塞在一双黑色小皮鞋里，船袜也忘了穿。

车玻璃滑下，温妤焦急开口，“顾淮时，我现在要去医院，我妈妈情况很不好……”

沙哑的声音，隐隐颤抖。

车内，顾淮时握紧方向盘，拇指下意识要摁开门键，刚要摁下的瞬间，下颌绷紧。

男人声线低沉冷漠，“你当我是你司机？”

脑海都是她拿铁锤往他脑袋上砸的狠样儿。

拿铁锤防他。

上回是刻刀。

他右手背还留着疤。

温妤怔住，稍稍冷静，听出他是拒绝。

哪怕，他知道是她妈妈出事了……

她转身快步走开。

车内，顾淮时下颌绷得更紧。

黑色库里南转弯调头后，驶离老宅，上了主干道。

夜深人静，路两旁，一排复古路灯，灯光昏黄。

温妤小跑在左边路牙上，时而低头看手机里有没有网约车接单。

最近中央开大会，二环内车辆管控，迟迟没有司机接单。

库里南在她前方停下，“叭叭”两声，温妤脚步微顿，没有迟疑，快步上前，拉开后座车门，上车。

坐下后，她透过车内后视镜，与他对视一眼，认真地说了声：“谢谢。”

顾淮时没理她。

库里南很快到小区门口，门卫拉杆升起，站岗的武警冲车内的顾淮时行了个军礼。

他按了声车喇叭回应后，很快驶入车流，直奔医院。

温妤打不通沈聿白的手机，只好打给护工。

护工说，她妈妈前天去门诊接受干细胞移植手术的时候，感染了病毒性肺炎，植物人感染肺炎很容易引起各种并发症，现在，人还在抢救中。

挂断电话，温妤蜷缩在坐椅里，小手紧握着手机。

最近，温母第二个阶段治疗效果是显著的，已经能含糊不清地哼两句话，还常常掀开眼皮看温妤，偶尔会有意识地跟她握手。

现在却感染了肺炎。

温妤怕，怕这一世，努力治疗这么久，妈妈依然难逃宿命的安排。

前世，她妈妈就是这一年初夏走的。

死于并发症，年仅42岁。

一路担忧，到了医院。

温母还在抢救。

温妤匆匆走向抢救室门口，身后跟着顾淮时。

走道转角处，传来一道焦急而愤怒的声音，“我的病人现在急需用eo，等不及了，你们腾也要给我腾出一台来！”

“不行的话，去别家医院借来，我病人只能再等半小时！”

是沈聿白。

他一袭白大褂，耳畔贴着手机，一向温文儒雅的他，此刻明显暴躁。

看见他，温妤迎上前，“沈医生，我妈妈她……”

沈聿白清隽的俊脸，眉眼染着疲惫，看着温妤，唇角微微上扬，“还在抢救，最近重症肺炎病患多，医院eo机器不够，我正在让他们协调过来。”

温妤心里一塌。

前世，妈妈病了八九年，她也算是“久病成医”，清楚地知道，用上这种体外膜肺氧合机，是到了多严重的程度。

而且，妈妈是植物人。

遭不住这些折腾。

她后背贴上墙壁，支撑身体。

顾淮时见她一副随时要倒下的样子，眉心轻皱，拿起手机，拨电话给孟宴礼。

“你马上给我调一台eo来瑞和医院，半小时内到位，温妤母亲急需。”

安静的过道里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

温妤循声望去，喉咙哽住。

她没想到，他还肯帮她。

过去，每次妈妈重症，都是他调全京城最好的医疗资源、砸钱，为她续命。

但是，他之前说过，他们之间，过去的那点情分早没了。

孟宴礼在医院连续36小时的on call，刚回到家躺下准备补眠，听顾淮时这么一说，困意全无。

“我这就安排，植物人肺部感染是要命的，妤儿又得糟心了，你安慰安慰她——”这话还没说完，孟宴礼想起，电话那头的家伙已经要订婚了。

顾淮时催促他一句，挂断。

他又给这边的院方领导打了电话，让他们准备好调度，迎接机器。

沈聿白进了抢救室，准备给温母上机器前的工作。

半小时内，机器就位。

医院长长的过道里，院方领导簇拥着顾淮时，说尽恭维的话。

他们知道这位京圈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来，特意半夜从家里爬起，赶过来招待他。

温妤坐在墙根的蓝色椅子里，默默地祈祷、等待。

顾淮时应酬完，走到她跟前，将西服外套，朝她身上一丢。

成熟温热的男性气息、淡淡的烟草味，裹住她。

温妤抬眸，对上他英气深邃的眉眼，遂又看看四周，扯下西服外套，递给他，“我不冷，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