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轻山有些意外,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去看崔元卿,后者脸色不好,但却不是不高兴,他看起来受了伤,绝不是去看了日出。
“陆世兄?”程颂安已经站在他的马前,他却仍在发呆。
陆轻山回过神来,也跟着下马,随着程颂安走进山庄,在二门上的门房处停了下来,没有再往山居处走。
“坐。”程颂安指着一张会客的椅子示意他,而她自己则倚着一旁的桌子,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着。
陆轻山缓缓坐下,看着她的动作,知道她在思考,以及纠结,这是她的一些小动作,跟她开心时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会无意识地抓空气一样。
她今日很怪,不再叫他陆轻山,也不叫他陆侍郎,更不是陆小九,她语气疏离地喊他陆世兄,世兄这两个字本是亲近的关系,跟她冷落的态度合在一起,很怪。
“你终究还是回到了崔元卿身边。”陆轻山自嘲地一笑。
程颂安敲着桌子的手指一停,纤细修长的手指还短暂地保留着刚才的动作,她没有回头,而是看着窗外的朦胧绿色,问道:“花灯宴上,我曾经问过你,还有没有事瞒着我,你当时说没有,是真的吗?”
陆轻山身体一僵,从头到脚有一股寒意侵来,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想问哪件事?”
程颂安的手指重新轻轻敲了一下桌面,只有一下,便又停住了,她真的很难问出口。
她无论曾经多么娇纵跋扈,后来又装的多么贤良淑德,但有一点她始终没有变过,就是如果信任一个人,就会信任到底,不会轻易怀疑。
“你跟薛庭蓉基于什么而结盟的?”思量许久,才找到了一个切入口。
怕他没明白,程颂安又加了一句:“她没告诉你真正的名字吧?她不是我二妹,是薛家人。”
陆轻山是个聪明人,本来不懂“程挽心”的一些所作所为,在听到程颂安这一句的解释后,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她不是真的挽心,而是薛庭蓉,薛庭蓉是谁,他并不知道,但肯定是跟薛庭蕴有关系。
这不重要,现在比较难解释的是他跟薛庭蓉的“合作”。
程颂安看着窗外,缓缓道:“我相信你肯定不知道,她不是挽心,不然不会跟她合作。”
“你跟她基于什么而合作?她想得到崔元卿,而你想得到我,是这样吗?”
她还是很了解自己,陆轻山僵硬的身体缓缓松弛下来,他一直担心的事,被她发现了,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不好,她总归有一天是要知道的,她曾经总是说天知地知,月亮也知道。
“算是吧。”陆轻山唇角向上扬了扬,却没能笑得出来,他知道,他们之间从此再无可能。
程颂安的手从桌上拿开,放在自己的小腹处轻轻抚了一下,苦笑一声:“你既然嫌我有了他的孩子,为什么还想着得到我呢?难道不嫌我么?”
“不是的!”陆轻山猛地从椅子上起身,不断地摇着头,“不是的,程颂安,我没有想过要害那个孩子。”
他听到崔元卿亲口说出她有了孩子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没办法阻隔崔元卿的爱,但他还可以断了程颂安的念头。
只要崔元卿娶了她的妹妹,她就不可能再回头了,反正他们总要和离的,他可以帮她出京,他可以把这个孩子视为己出,他能照顾好她们母子,只要程颂安能忘掉崔元卿,她说过的,不会回头。
陆轻山当时已经失去理智了,假若他从未看到过希望,他都不会如此绝望。
他像一个绝望的溺水之人,随意抓了根浮木,程颂安曾经一直想撮合他和薛庭蓉,也就是当时他们都以为的程挽心,那他为什么不能撮合薛庭蓉和崔元卿呢?
于是他找到了薛庭蓉,跟她说他会帮她嫁给崔元卿,而她只需要想方设法让崔元卿向着她即可。
可薛庭蓉太聪明了,陆轻山这么着急,必有缘故,她本该是受益者,却以此套出了程颂安怀孕的事。
陆轻山也不以为意,她知道了也不会怎样,她们两个是亲姐妹,而且薛庭蓉人已经在归山别院,她的手伸不到崔府,更伸不到程颂安的身边,一直到程颂安小产,他都没怀疑过是薛庭蓉动的手。
大约这就是与虎谋皮,而薛庭蓉不是虎,她比虎狡猾、奸诈。明明是她下的毒手,愧疚和悔恨却由陆轻山来承担。
陆轻山更加疯狂地想要得到程颂安,不为别的,就为了要弥补自己犯下的错,他想用一生去呵护她、补偿她。
而薛庭蓉也总适时地给他机会,比如程颂安到崔府,发现薛庭蓉住在筠香馆负气出走时,比如程颂安以为程瑾宁遇险,追出城外时;再比如,他今日来渔樵山庄,是为了印证崔元卿擅自离开……
哪有那么多的巧合?都是薛庭蓉有意透露出的消息罢了,而作为回报,陆轻山为瑾王出谋划策,求娶薛庭蓉,逼的崔元卿不得不将她纳入府中。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程颂安仰天笑了一声,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她在这个时候很不可思议地共情了崔元卿。
陆轻山本意不是害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却因他透露出消息而死;
她从不知道薛庭蕴的